0322【消息暴露】
按照正常轨迹,张根早该复职了,就因为招朱铭为女婿,现在还特么是金州团练副使。 张根被朱铭坑得很惨! 六月,夏粮陆续入仓。 张根找到知州韩昭,建议说:“太守,金州各县盗贼日增,须得招募乡兵防备生乱。” 韩昭说道:“让各县自募弓手即可,没必要再募乡兵增加开销。” “若有民乱怎办?弓手防不住的。”张根说出自己的担忧。 韩昭尽量保持尊敬态度,微笑道:“知常兄多虑了。” 张根却非常生气:“自从朝廷决定伐辽,金州便加征和买、和籴钱,又在各县强征免夫钱。小民苦不堪言,破家逃亡者众,三五成群啸聚为匪,怎能不募乡兵加强守备?” 韩昭哭穷道:“库仓没钱啊,知常兄莫要再说了。” 又乱七八糟扯了一通,韩昭便将张根给打发走。 张根身为团练副使,跟别驾、司马一样,通常没有实权,必须得到知州的应许才能做事。 朱铭做金州太守的时候,允许张根整兵备武,而且还“购来”崭新兵甲。 张根趁机训练了500厢军步兵,粮饷虽然没有给足,但也能让士兵们勉强糊口。 韩昭上任之后,情况急转直下。 因为知州不怎么管事,录事参军开始扣发粮饷。500厢军步兵,只能自己找活干,新买的兵甲放进兵杖库里吃灰。 现在朝廷要打仗,勒令各路运去钱财、粮食和装备。 韩昭打算把那500厢军步兵,跟其他厢军役兵一起,编为纲军押运各种物资去襄阳。 张根辛辛苦苦练兵两三年,全都白干了! 官府正在强征商船,因为要运的东西太多。 商贾们被搞得苦不堪言,无比怀念朱铭做太守的日子。 朱太守就算再强势,多数时候也是讲道理的。让他们到外地运粮回来救灾,也给了许多回报,去时的商货可以免税,还勒令拆除各种非法税卡。 而现在这位韩太守,平时似乎不咋管事儿,却根本不把商贾当人看。 二话不说就强征商船和船工,不给任何报酬,也不说什么时候归还船只。估计返航时带货,也是运回太守的私货,所得利润跟商贾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 一个农民坐船过江,沿途打听县衙所在。 真到了县衙,面对着衙前吏,农民又慌慌张张不敢说话。 负责接状的文吏不在,鬼晓得到哪儿偷懒去了。衙前吏没好气道:“要告官就先击鼓,拿出诉状来!” 农民支支吾吾说:“俺……俺没诉状。” 衙前吏道:“没诉状就滚,莫要来消遣俺。” 农民边退边说:“俺就想来问问,告发歹人造反,能不能不交免夫钱?俺家实在是没钱了。” 本来不耐烦的衙前吏,瞬间就有了精神:“谁要造反?快说!” 农民说道:“俺开春进山采药,有一回走得远,爬到山顶打算歇歇脚。看到好多人在cao练,穿着铁甲,拿着兵刀,又不像是土匪。俺琢磨着,恐怕是有人要造反。” “哪座山哪个村子?”衙前吏忙问。 农民虽然害怕,眼神中却带着狡黠,再次打听道:“要真是造反,俺检举立功,能不能不交免夫钱?” “不交,不交,你快说!”衙前吏催促道。 农民开始犹豫,他害怕衙前吏吞了自己功劳,也怕衙前吏的保证是句空话。虽然恐惧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俺……俺要见官。” “嘿,你这厮还不信俺,”衙前吏终于站起来,“跟俺进去,这就带你见官。” 官怎是那么好见的? 别说知县,主簿都见不着,带这农民去见押司而已。 押司叫邵镒,这段时间正头疼。县令交代的征税任务,他已经快要完成了,但前提是自己和属下不伸手。 不伸手是不可能的,所以缺口还很大。 “伱来作甚?”邵镒认识那个衙前吏。 衙前吏上前低声说:“有人要造反。” “什么?” 邵镒握笔的手一抖,既兴奋又害怕。 兴奋是极有可能立功,镇压造反说不定能从吏员升到官员。 害怕是极有可能倒霉,如今官府横征暴敛,万一出现个方腊之流,县衙官吏的脑袋都得搬家。 邵镒催促道:“你快说详情。” 那农民也分不清楚官吏的区别,连忙说出实情:“俺进山采药,从崖下爬上去的,看到好多人在cao练。” 邵镒问道:“可穿着盔甲?” 农民点头:“穿了。” 邵镒又问:“具体是哪个乡哪个里哪个村?” 农民说:“仁和乡,惠泽里。那边以前叫铁花梁,后来变成了铁帽村……” “胡说八道!” 邵镒直接打断,拍案怒斥道:“你这厮再敢诬陷,便把你抓进大牢打板子!” 农民终于慌了:“俺说的是实话……” “还不快滚!”邵镒大喝。 衙前吏也吓了一跳,抄起棍子就要殴打。 农民惊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逃出县衙,一直跑出城才停下,再也不敢回来报官。 衙前吏吞咽口水道:“铁帽村……是……是朱太守的冶铁场那边。” “不准乱说,”邵镒连忙朝门外看去,告诫道,“朱太守的人,怎么可能谋反?你一个字也不许往外吐。” 衙前吏慌道:“俺晓得,俺晓得。” 邵镒把衙前吏打发走,越想越不对劲。 冶铁场那边,以前是准许商人过去的,近一年来却封闭进山通道,说是害怕新式冶铁技术外泄。 难道朱太守真要造反? 邵镒魂不守舍等到下班,立即去州衙寻找郭文仲。 郭文仲是州衙文吏二把手,跟邵镒一样,都是朱铭亲手提拔的。 “郭三哥,且去俺家,有要事相谈。”邵镒见面就低声说道。 郭文仲不知啥情况,装作若无其事,跟着邵镒回家。 让妻子守在书房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邵镒把郭文仲拉进屋:“三哥,这一年来,你可去过铁帽村?” 郭文仲摇头:“没去过,哪有恁多闲工夫?” 邵镒说道:“有农民来告官,说是进山采药,看到铁帽村有许多人在cao练。兵甲齐备!” 郭文仲的表情严肃起来,想起许多值得怀疑之处,但还是不相信朱家父子会造反。 邵镒问道:“要不要告之州县长官?” 郭文仲摇头:“莫要乱说。即便……即便真要造反,捅出来对俺们有甚好处?功劳都是长官的,俺们能捞到多少?万一真的造反攻下州城,你我检举必遭报复,恐怕到时人头不保。若不检举,以俺们跟太守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封官呢。便是事败,天塌下来有朱太守顶着,俺们也能找机会招安做官。” “有道理。”邵镒立即被说服了。 他们做文吏没啥前途,一辈子也就这样。 而且他们领教过朱铭的手段,不造反则矣一旦造反必然闹大。现在就去检举,事后必然死得很惨,还不如跟着朱铭一起搞。无论成功与否,都可以见机行事。 刘师仁是铁帽村的村长,自从封闭进村通道之后,他就经常到城里来玩耍,不时请州县吏员喝喝小酒。 又一次进城,刘师仁请王甲喝酒,没想到郭文仲也来了。
“今日不去酒馆,且到俺家品尝新酒!”郭文仲热情邀请。 刘师仁从善如流,摇着折扇前往郭家。 几杯酒下肚,开始东拉西扯。 郭文仲悄悄使眼色,王甲立即殷勤劝酒。 “此般牛饮,并非雅事,且慢慢喝,”刘师仁并不上当,直接伸手封住酒杯,“两位今日可有事要说?” 王甲叹息:“着实想念朱太守了,他老人家一走,这金州便不成样子。” “是啊,”郭文仲感慨道,“听说太守编管桂州,也不晓得何时能起复,他要是能再来金州做官便好了。如今这位韩太守,看似平易近人,却是极难相处,动辄责罚俺们这些做吏的。他自己没个章程,却怪俺们办事不力。” 刘师仁笑道:“相公何时起复,这我怎知晓?等着官家消气吧。” 王甲问道:“官家若是一直不消气,太守岂非这辈子都得留在桂州?” 刘师仁说:“或许如此。” 郭文仲问:“太守就没想过自己回来?” 刘师仁顿时警醒:“回来作甚?” 郭文仲故意露出口风:“铁帽村的峭壁虽高,却还是能爬上去的。刘兄须得留个人放哨,这才不会被人窥探那新式冶铁法。” 刘师仁已经听明白了,拱手道:“多谢郭兄提醒平时我也安排人放哨的,恐怕是哪个正好开了小差。” 郭文仲道:“什么时候需要帮忙,刘兄尽管知会一声。” “一定。”刘师仁点头微笑。 喝完这顿酒,郭文仲亲自把刘师仁送出门。 再次回房,王甲咋舌道:“看来事情是真的,没成想朱太守有那般心思。” 郭文仲说:“铁帽村能打造兵甲,还卖了一些给州里,暗中不知积攒了多少。若悄悄练出几百精兵,金州城哪里守得住?更何况,朱太守父子的老巢在洋州,那边的兵恐怕练得更多。洋州、金州的官府都毫无防备,一旦动手,两州必陷。恐怕到那个时候整个汉中都要姓朱。” 王甲居然有些兴奋:“朱太守指不定能做皇帝呢。” “大宋气数未尽。”郭文仲摇头。 王甲却说:“管他尽不尽,没有朱太守,俺还在看大门,哪有今日风光?更何况,天下民乱四起,就这金州也盗贼频发。当官的还在征税敛财,指不定哪天就有人造反。横竖是造反,朱太守造反咱们还没事。别个造反,杀进城来,你我都要被割脑袋。” 他们两个,都是州衙的高级吏员,并不直接参与征税。 捞钱肯定也要捞,但主要赚孝敬银子,或者帮人办事拿好处费。 他们其实挺讨厌横征暴敛的,因为不利于长久捞钱,指不定哪天就激起民乱。 郭文仲也想过,设计诱杀朱国祥。 但朱国祥已经很久没来金州,即便能把朱国祥杀了,朱铭起兵攻来怎办?到时候,参与之人必死无疑! 郭文仲心存侥幸道:“或许这些都是揣测,铁帽村只在cao练村勇而已。”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白家二郎。 张广道练兵抽调太多村民,虽然早已改为五日一练,但白崇武身为西乡县押司,还是隐隐听到一些“谣言”。 白崇武不敢置信,选择假装不知情,期望朱国祥只是练兵防备匪寇。 都在当缩头乌龟,尽量往后拖,尽量往好处想。 就如钟相在武陵县传教十多年,刚开始几年还算小心翼翼,渐渐就懒得再遮掩。 而武陵县的官吏,全都装聋作哑,盼着钟相只为敛财,并不一定会聚众造反——他们若敢捅破窗户,就逼得钟相不反也得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