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一琴一鹤
珂莉娜悄然立于窗前，凝望愈渐发白的天际。 洁白的羽毛堆积在屋檐上……听！是雪落的声音。 “岂忆吾园梅，飞英满苑馨，”她合眸低吟，“抑还柔雪落，斑驳余中庭。” 恬静安逸的时光，如果能再多一些，该多好呀……公主在心中低语。 早餐的时候，女仆长转告珂莉娜：皇家学院通知，由于雪暴天气，今天课程暂停。似乎……是个好消息！ “殿下，您上午可以休息了，”雪莉说，“不妨练一练交谊舞，宴会上可是要用的。” “不必了，我不喜欢舞蹈，”珂莉娜叹了口气，“和男生接触时，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每次与异性走近时，她总会喘不上来气，但威尔伯·贝基除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雪莉有些不服气，“可您说过的——在不久之前！”她皱了皱眉。 “那是花神大人的舞蹈嘛！”珂莉娜微笑说，“我只喜欢看别人跳，又不喜欢自己跳。” 理论上，仆役无权与主人同席就餐，但女仆长深得公主信任。再加之，这并非公共场合，因此雪莉才获此殊荣。 贝茜常为此羡煞不已，“倘若有一天，殿下愿召我共餐，该有多好呀！”她在心中许下愿望。 不过，这份期待看上去不大现实。因为，不同于被买下的雪莉，她是一位“雇佣”仆役。 贝茜之所以会应聘这个岗位，是由于她十分喜欢公主殿下。 因此，早晚有一天，例如——在“珂莉娜出嫁”以后，她就要另寻谋生之路了。 关于这一点，珂莉娜曾询问她，“贝茜，你将来想做什么？”小女仆眨了眨眼睛。 “嗯……‘天使’吧！”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的贝茜回答，“我喜欢守护……美好的东西！” “但是，没有‘天使’这个岗位哦！”公主笑着说，“不过，你可以考虑……做一名治疗师。” 医官？不要，太累了！她心想，除非能跟在您身边，那样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能得到近侍的职位，自然是“身手不凡”的。 贝茜的针线功夫，称得上无可挑剔，她织出来的东西，就和公主一样漂亮。 连公主的家徽，亦出自她之手——菱形的纹章被上下分为两半，上方是象征花神的向日葵，下方是象征皇室的冰花。 而此时此刻，她正缝制一枚新纹章。 “做的很漂亮，贝茜，”女仆长亲切地夸奖她，“它搭配上蓝色的衣裳，更能彰显殿下的尊贵。” “什么？在这种鬼天气下？”贝茜瞄了一眼窗外纷飞的鹅毛，“哦！我明白了。殿下要见人吧？” “和你没关系，不要打听问题！”女仆长呵斥道，“记得在殿下午休之后，提醒她要打扮体面一些，那件天鹅绒长袍就不错……” 至于见什么人，实际上，连她也不清楚。 “知道啦！”贝茜吐了吐舌头。真是啰里啰唆的！她在心中反击。 那天的下午，珂莉娜的仪表都是完美无瑕的。 她将银色长发梳到柔顺发亮，又穿上她最好的青丝绒礼服，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般可爱。 公主茫然地瞧着镜中的自己，思绪渐渐飞出了雅致的卧房。 最近一个礼拜的每一天，她都盼望这一刻的到来。 皇女一向喜欢风雅之物，也向往外界自由的天地，但离开此地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毕竟，身为皇帝陛下唯一的女儿，其“安保措施”一向是个棘手的问题。 卫戍人员太少的话，起不到有效的保护作用，卫戍人员太多的话，又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好好呆在宫里，没事不要乱跑！”皇帝这样对她说，“有什么喜欢的，告诉我就行，我差人去买。” 后来，偶然的一次意外，她发现了新天地——“考古学”。 于是，她开始关注旧时代的遗物，包括方方面面：文字、音乐、诗歌、饮食……她甚至还会用筷子哩！ 此外，在闲暇之余，以及有所困扰时，她会跑去请教红衣主教。 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珂莉娜都会无功而返……那位智者实在是太忙了，鲜有机会一对一辅导她。 黎塞留是个怎样的人呢？在珂莉娜看来，他不仅学识渊博，且为人幽默风趣。 从他的脸上，她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沧桑，仿佛他经历过好几个时代似的。 某日，珂莉娜问，“大人，能否请教您的姓名？”“我的名字？黎塞留。”老人回答。 “抱歉……大人，”公主茫然地说，“请问，这是一个姓氏吗？” “姓氏？不，当然不……”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个封号而已，由花神大人所赐。” “即便我是‘红衣主教’，她却不是‘路易十三’。” 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老人便向皇女殿下告别了。 不知为何，珂莉娜回忆起了这段对白，结果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撞上一台机甲。 车长赶忙赔礼，“非常抱歉，殿下！”他万分紧张地说。 “注意一点，殿下！”女仆长的声音传来，“这可不是上士的错！” “知道了。”公主俏脸一红。 今天的雪特别大，举目望去一片白色。倘若政府坐视不理，不出半天的时间，整个首都将变成一块棉花糖。 因此，城市的主干道上，挤满了忙碌的机械，包括：一代“兵蚁”轻型、三代“渡鸦”中型，它们都拥有60°的楔形装甲——某类“天才式”的设计。 只需稍微加长前甲的末端，就能得到一把“巨无霸”铁锹。三台这样的庞然大物，并肩沿街而行，往返一个来回，积雪便被“悉数全歼”。 唯一的缺点就是——大材小用，但总得让它们派上用场吧？不然就全烂在仓库里了！ 公主轻叹一声，“毫无意义……劳民伤财…”她摇了摇头。 它们的造价十分高昂……但也就雪灾时有点用……研发它们来做什么呢……为了镇压反动派吗？——不可能。“二代”兵器足够啦！……莫非——是为了“战争”？ 但没理由打仗呀！尤其是现在，一致对外嘛！那为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大喊，“殿下——专心走路！”哦，原来是雪莉！ “我会注意的！”珂莉娜有些不满。不知道谁才是仆人！她在心里抱怨。 门卫向她躬身行礼，公主步入皇家学院。那棵树怎么变直了，难道我是在梦里吗…… 她又想起了先前的噩梦，那个黑色的、悲戚的梦境——它到底预兆着什么呢？ “殿下，”雪莉打断她的思绪，“我们到了。” “好的，”珂莉娜点了点头，“我去敲门。” 咚、咚、咚——清脆的声音响起，此外再无任何声音。 接着，公主又叩了三下，“勋爵大人，您在吗？”——仍是没人回应。 “咦……？”她感到诧异。 “殿下？”雪莉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没人在吗？” “嗯……我想……”珂莉娜猜测说，“或许……他是……睡着了？” “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女仆长一手放在门上，“您稍等，殿下。” 珂莉娜急忙阻拦，“不、不行的！这太失礼了！”但为时已晚，雪莉已推开了门。 珂莉娜长舒一口气，呼——幸好没什么人在！办公室内，一切布置仍是老样子，唯独不见那位银发老人。 “进来吧，殿下，”雪莉耸了耸肩膀，“看来……勋爵大人忙别的去了，您多虑了。” “可是……他说过的呀！”珂莉娜迟疑着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兴许——大人他又忘啦！”女仆长解释说，“您要明白，上了年轻的人，时间观念总是……” 突然，她的目光停住了，“哎呀，真奇妙！这些小东西……” 这还是雪莉第一次到这里，一切看上去都十分新奇，尤其是桌面上的那些“文物”。 “雪莉，注意一点！”珂莉娜提醒她，“这些仪器……很容易坏的！” 和您差不多，娇气的很！雪莉心想。“尽管放心，殿下。”她回答。 女仆长弯下腰，“这个……是什么？”她指着一副潜望镜问。 “嗯……大概就是……”公主一时不知如何表述，“能让你……看得更高？” “哦，那这个呢？”雪莉指着另一架望远镜问。 “这是……千里眼！”珂莉娜说，“可以让你看得更远。” 她转到了办公桌的后方，在那边的沙发椅中坐下，兴致盎然地看着女仆长。 “真有意思！一切倒过来了！”雪莉拿起一面凸透镜，“天呐！又变大了！”她凑到珂莉娜近前，“殿下，就连您的胸……” “住口！雪莉！”公主愠怒地说，“你不该来的！原本！” “好啦！好啦……殿下，”女仆连忙安慰她，“别激动，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珂莉娜忍不住低下头，偷瞄一眼自己的胸口。该如何形容呢——平地生秋兰？她心头顿觉一阵气恼……据说这是魅力的象征，这概念是打哪儿来的？纯粹是无稽之谈好吧！ 她可不在乎这个……好吧，其实还蛮在乎的……但绝非为了别人的看法……话说回来，这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一个累赘而已吗……大的话挑衣服很麻烦……明明平一点才更好看的……漂亮的模特有几个是大的……越小才越显气质，好吗？ 珂莉娜，你这是嫉妒！心中一个声音响起，因为你没有！所以才说它不好！ 我有的！我有——！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只是不明显而已！我才十五岁！ 但马上就十六了，傻丫头！第一个声音幸灾乐祸，你的发育期——就要结束啦！ 不——！没关系！等我生孩子的时候，还会再变大一点点的，我还有机会！ 哦？是吗？可万一是女孩儿呢？想一想你的母亲，她生下你不就……不——！停下——！ 为什么……不要再说了！这不是我的罪！我不想…… 她的脸色霎时间一片苍白，一股又一股冰冷的寒意向她袭来，一波接着一波……淹没了一切，只余下兄长对他无尽的恨意…… “殿下——？”雪莉的声音似乎极其遥远，“有人敲门，您——？” 对不起……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是这个规则……这不公平……我不应该活下来……mama就不用死了……哥哥也不会恨我…… 她现在不关心其他事情了……她脸上是一副麻木的表情……她想逃离这个皇宫、这个所谓的家。 “珂莉娜·伊特诺！”女仆长生气地又喊了一遍，“有人敲门！会不会是勋爵！” “抱、抱歉，雪莉，”珂莉娜扶住额头，“你去开门吧，谢谢了……” 女仆长看起来吃了一惊，“哦……好吧！我去开门……”为什么对我用敬语？她一脸茫然。 但没有时间去思考了，因为门外兴许是贵客。雪莉赶忙换上职业性微笑，走到房门前伸手将其拉开。 “大人，您好，”她说，“请问您是……”她愣住了，“是你——！臭流氓！”她惊呼。 晓和莱拉站在门口，两张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才刚到不久。 “什么！是你！”这就是我的搭档？晓差点就爆炸了，“这个——疯女人！” 他们隔着门框怒目相视，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哎呀……社会渣滓！”雪莉故意声嘶地说，活像一条恶毒的蛇，“你到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晓勃然大怒，“有本事，再说一遍试试！”于是，她又说了三遍。 “嗯……你们……停一下！”莱拉怯怯地说，“为什么要吵架……才刚见面欸…！” “因为……他猥亵幼女！”雪莉咬牙切齿地说，“把人家灌醉、抱走！我最恨这种人！” “什么！你——？猥亵幼女！”莱拉立刻火冒三丈，“又背着我——跟哪个不要脸的小贱……”晓差点没气死。 “咦？这位小姐，你……”女仆长愣了一下，“你、你不是——那个受害者吗？” “你这个变……！欸——？”莱拉转过头来，“受害者？你是……在说我吗？” 雪莉仔细地端详她半天，“对呀，是你！红头发，大眼睛，蛮可爱的……”她开始逐渐偏离主题。 “谢谢……”莱拉的脸红了。 “喂——！你们两个！”晓的脸都气歪了，“干嘛呢？当我是空气吗？” “你不配！你是有害气体！”女仆长讥讽说，“好哇，当场抓获！居然贩卖人口……” “小meimei，不要害怕！”她又转向莱拉，“我来制伏这个人贩！” “人贩？”莱拉顿时傻了眼，“是谁啊……”雪莉指了指晓。 “你有病吧！我是她哥！”晓大叫，“合法的！有证！证——！懂吗？” 现在轮到女仆傻眼了，“啊——真的吗？”她看了一眼莱拉，后者点了点头。 周围的空间凝固了，三只小丑你瞅我、我瞅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这种时候，迫切需要一位杰出的人物——以拯救陷入困境的三人。 “雪莉，退下……”高贵的月桂公主缓缓起身，“二位，请恕我礼数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