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作家的本职是除了写作以外的一切工作
“绘青啊,以后离那个山田远一点。”何领着绘青快步走着。 “为什么?他是坏人吗?”绘青问,惠织以前和她说过,离开了村子以后说不定会碰上许多坏人,他们劫财骗色,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对,他是坏蛋。”何回答。山田平时小偷小摸的事干了不少,平日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就靠着不见得人的勾当过日子。 可怕!原来刚刚那个人其实是蛋!绘青有点恐慌,又有点好奇。蛋变成的人她没见过,坏了的蛋变成的人更是。 “坏蛋的意思就是坏人,是骂人的。”何见到绘青这幅疑惑好奇的表情,贴心的解释道。 原来如此!山田不是蛋!绘青松了口气:“那马子又是什么意思?” “这...”何面露难色,解释这个词让他有些难堪,“意思就是...呃,老婆,那样的。” “可我不是你的马子。” “当然不是——绘青啊,以后这种词也不要说,这些词是脏的,是坏的,说多了你也会慢慢变成坏人的。”何连忙说道道,绘青这样的恩赐者要是哪天在别人——或许是其他女神的血脉,又或许是教团面前说出这种词语,那后果可有点不堪设想。 绘青听了赶紧捂上嘴巴,她差点就变成坏人了。 何带着绘青又走了不远,便到了一家卖卤rou的店铺,这家店的门前挂着一个大招牌,上面写着“作家烧卤店”五个大字。 “作家烧...卤,店?”绘青没怎么见过“卤”字,她在脑内搜索了一会才想起它的读音,“作家是什么?” “写书的人就叫作家。”小林回答,他跨进店,里边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他们的桌上大多都摆着瓶烧酒,全都正大快朵颐着酱色的饭菜。 “何哥来了?欢迎欢迎。”柜台内正坐着一个 脸上满是胡茬的男人,他瘦长的脸上顶着一副圆框眼镜,手中还捧着一本书。 “大文豪又在看什么书呢?”何笑嘻嘻打了个招呼,正正坐在柜台前,绘青见了也跟着坐在何的旁边。 “唉,研究邻国历史呢。我准备写一本新书——我有预感,它肯定能成为一本史诗般的名作!”戴着眼镜的男人——也就是何口中的文豪说道。 “狗屁!你上次写的那本书,最后不还是只有我看的下去?”后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店里的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加油啊,大文豪!到时候写书写出了名,赶紧换个媳妇!”一个食客突然说道,又是一片笑声。 “你娘!”后厨的女人骂了一声,大家笑得更开心了,何也跟着笑起来,文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好了好了,期待你的新作。来两份卤rou饭。”何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他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很和气,但平时都是一股子威严的感觉——他在这个城区看起来很有地位的样子。 “两份卤rou饭!”文豪对着后厨喊了一声,女人很快回答道:“我懂!我聋啊!?” “哈哈哈哈哈!”店里明明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但笑起来却挺热闹。 “诶,这姑娘是?”文豪注意到了绘青,“真漂亮!长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没见过呢,是刚来城里不久?” “今天刚来城里。我好友的女儿。”何摸了摸绘青的头,“要在这里借宿一段时间。” “你好,我叫绘青。”绘青打了个招呼。 “啧啧啧,真漂亮啊...”文豪摘下眼睛,细细端详了几眼,“绘青姑娘,我可以把你写进我的新书里吗?” 绘青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文豪为什么要把自己写进书里,但她觉得没关系——如果把她写进了书就可以帮到文豪的话,她很乐意。 “别写着写着变成低俗小说咯!”刚刚起哄那个人又说道,笑声一阵一阵停不下来了。 “话多!”文豪羞红了脸,骂道。 “两份卤rou饭。”后厨的女人端出两份饭菜,随即又客气的向何问道:“何哥今儿怎么突然来咱店里吃饭了?” “带这丫头逛逛,正好走到附近。”何接过盛着饭菜的盘子,一份递到绘青面前,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又从一旁的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同样的递给了绘青一双。 “这样啊...哟,这姑娘确实长得漂亮!真漂亮!我年轻时要有这么漂亮,也不至于跟个只会写低俗小说的穷酸鬼开烧卤店!”女人看了几眼绘青,不由得感叹道。 “什么穷酸鬼!”文豪生气的反驳,但他又怕老婆骂,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短短的抗争便没了后话。 “行了行了,这么夸下去全城的人都要知道了。”何摆摆手,店里的食客也纷纷凑上来,想要看看绘青的脸蛋。绘青转过头,那些食客无一不瞪大眼睛、啧啧称赞。 要是把绘青关在房里,她肯定会忍不住跑出来的,她一跑出来,肯定会被人盯上,这个何是知道的。那倒不如自己带她出来一趟,让别人知道绘青是他这边的人——这个城区的人谁不认识何,谁不怕何?这样也就没人敢碰绘青了——就算是山田那混蛋也肯定不敢。 “姑娘是哪来的?看起来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身上一股子大户人家的味道,”文豪看着绘青夹起一片卤rou送进嘴里,样子倒是端庄,但她用筷子的手法却有些怪怪的,“穿的确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难不成是掩人耳目?” 文豪很相信自己的断定,绘青用筷子的手法告诉他,说不定这孩子平时吃饭时都是仆人喂她的。 “猜吧你。”何看着绘青吃掉了一块卤rou,“味道怎么样?” “咸咸甜甜的!”绘青咽下卤rou,“有很多种味道,全都混在嘴里了!有点咸!” “就着米饭吃。这儿的卤rou就着米饭吃最香了。”何说着,帮绘青夹了一筷米饭,送进她的嘴里。 “怎么样?”何又问。 卤rou咸鲜中带着点甜的滋味混合着一丝丝辣味和香料味,它们给口中带来一阵阵回甘——或许这股回甘是米饭带来的,刚刚还残留着的咸味混合着米饭,没有被完全咽下的酱汁与淡淡的米粒混合在一起,一下子冲淡了卤rou的咸,又无限放大了鲜与甜,那种属于卤rou自身的卤味也紧跟着袭来,味道不咸不淡,一时间在口中把香味发挥到了极致。 “好好吃!”绘青嘴里还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喜欢就好!”女人笑着,递上一只鸡rou串,“这是我们家的烧鸟,你尝尝看?” 绘青又尝了尝鸡rou串,还冒着热气的鸡rou被烤成了漂亮的金黄色,上面涂上了浓稠的酱汁,深色的酱汁上发出一点点光泽,看起来十分诱人。 鸡rou进入嘴里时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酱汁的味道,咸,甜,但和卤rou给人的感觉不同,酱汁的甜似乎只是一点点衬托出咸味的背景色,它将本不出众的咸味放大,本不应作为主旋律的淡淡的咸味竟然一举夺下了主体位置。但它并不如卤rou的咸一般冲人,而是更加温和,甚至可以说更淡,特别淡——但就是这么平淡的它却缓缓占据整个口腔。 随着牙齿将鸡rou切开爆出汁水,鸡rou特有的香味一瞬间拥抱着酱汁味冲上颅顶,在烤制鸡rou时一定滴了几滴小青柠的汁液,在这正合适的火候下青柠汁与鸡rou一起收缩,进入rou中,使rou汁里带着清新的味道。 鲜,嫩,甜。牙齿切开鸡rou并不需要费力,正正好的火候让鸡rou在拥有着金黄酥脆的表皮的同时,也保留着鲜嫩多汁的rou质,稍微有些烫的温度让绘青不由得微张嘴哈了几口气,一团团白雾从她的嘴里呼出,rou汁和涎水混合着,使得她又不得不闭上嘴把口中的东西胡乱嚼几口后统统咽下去。 “好吃!很好吃!”绘青吃得津津有味,“这都是jiejie一个人做的吗?” 惠织曾经告诉绘青,看到年龄大一点的女人最好叫jiejie。 “哎呀,嘴这么甜呢?”女人看起来高兴极了,“我这个年纪,你都该叫姨啦!” “我看叫姨不合适,你今年才三十好几吧?叫姐就挺好。”何看绘青喜欢吃这里的饭菜,才终于动筷吃了几口。 这里的卤rou虽然没有DC区那家这么出色——出色到算得上何吃过的卤rou里数一数二的位置,但味道肯定还是好的——至少能得到何的认可。更何况这里的烧鸟确实是好,平日里专门来吃烧鸟喝酒的人也不少。 “行了行了,就别再拍我的马屁啦!”女人笑嘻嘻地回道。 “对了,大文豪——最近学校那边怎么样了?”何突然问道,文豪平日里不止看书写书,还会通过在学校担任教书先生赚些钱补贴家用。 “学校?”绘青扒拉几口饭菜,抬起头问道。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教孩子读书认字,学知识的地方。”何为绘青解释。
“还好还好,一切顺利。”文豪笑了笑,“姑娘没上过学?” 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肯定是有私人的先生教导的,文豪这么一想,好像也合理。 “绘青啊,你想上学吗?上一段时间也行,总归要学点知识,懂些常识才好。”何向绘青问道。 大户人家的小姐好像确实都不懂常识。文豪想了想,嗯,合理。 学校的教育是由教团提供的,一年下来的学费几乎算得上全免,何当然更希望绘青在这的一段时间里能够在学校里接受教育,这样一来他平时也不用太过于留心绘青一个人待在房里或在城区中闲逛会招来事情了。 “上学?那是什么?” “去一个叫学校的地方,然后和很多跟你同龄的人一起听课,学知识。”何太喜欢摸绘青的头了,他又摸了摸绘青的头,蓬松的头发又一次一抖一抖。 “好!我要去!”绘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愿意尝试任何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物。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给你入学去。”何很高兴绘青这么愿意去学校——或者说绘青这么好糊弄。 这座城市只有两所学校,一所在北城区,一所在XC区——而他们所在的便是XC区。虽然北城区的学校更好,但何不愿意让绘青走这么远的路,更怕她在路上碰上什么事。而且反正只是一段时间,让绘青去学校里过渡这一段日子罢了。 等到绘青吃完饭,何带着她出店——女人和文豪坚决不收何的钱,结果何最后还是偷偷把钱压在了盘子底下——而后他们又在别处逛了逛,在天色渐晚时边回旅馆了。 绘青回到自己的房间,何看绘青已经这么大,又是女孩子,怎么都不肯陪着她进房。这让绘青有些寂寞,但她还是很快接受了何不可能会陪着她一起睡觉的事实。 绘青一个人打了热水,笨拙地捧起水盆往自己身上泼,水还有些烫,这让她不由得缩了一下身子。待到水温合适,绘青才将水倒在自己身上,一边轻轻揉搓抚摸着自己,一边洗着头发。 惠织不在,也不会帮她洗澡,更不会和她一起睡觉。但她一直相信着,她过一段日子便会回到村子,继续和惠织,爹娘,还有小田一起,过轻松愉快的日子。 洗完澡后绘青在床旁的书桌前摸出了纸笔,给小林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过几天就要去上学,告诉他今天她吃了卤rou和烧鸟,告诉他何叔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又写了信给爹娘,还有小田。告诉他们她已经安全到达了城市,告诉他们自己过得还好,告诉他们她认识了何叔,何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最后又给惠织写了一封信,信里写了好多好多东西,怎么写都写不完,写了好晚好晚绘青才肯停下笔,满意的看了眼写的满满当当的几张信纸,然后把它们放入信封。 她不知道村子叫什么名字,镇子叫什么名字,于是她只能在信封上写“上野惠织收”,最后将信封垫在枕头底下,安心躺上床。 好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绘青不知道现在正是旧城区里的人们活动的时间,她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从衣柜里拎出一床新被子和枕头,抱着睡觉。她想象那被子是惠织,惠织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那枕头是正男,正男在一旁看着她们入睡,手里还捧着糖罐。 对了,糖罐!绘青想了想又赤着脚跳下床,在自己的行李里翻啊翻,终于找到了糖罐。她拧开糖罐,拿出一颗糖果送进嘴里。 甜丝丝的,真好吃!她嚼着糖果,虽然惠织说过睡前吃糖会有蛀牙,但她现在不在身边,偷偷吃一颗应该也是没关系的。 绘青抱着被子,紧闭双眼,感觉头有些晕。好像整个床被蚂蚁搬着,慢慢把她抬出房间,送到村子里一样。 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直到迷迷糊糊的睡着。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睡觉。 明天的太阳照样会升起。她祈祷着。明天的惠织也会继续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她祈祷着。 她不知道,今晚小林到了村子,正好参加了惠织的葬礼。 惠织连尸体都没留下。 続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