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四节
四 弗洛伊德对宗教倒是很有一番见地,他曾说:“宗教的历史就是所有惶恐不安的民族试图找到一个藏身之处以抵御那未知的黑暗与恐怖的历史,正因为如此人类才发明了上帝。” 在图书馆看杂志,上面登了:消除精神紧张四十法,第三十八条是:尽量避免仇恨和抱怨,它们会使你陷入慢性紧张状态中,把仇恨和抱怨丢到脑后,排除困扰着你的内部紧张因素,你会感到自己轻松了许多。 在图书馆,小陈老师在说::“一个山里来的司机碾死人了,这司机穷得很,借了两万块钱买了车子出来跑运输,几天没吃饭了,方向盘打急了,把两父子碾死了,剩下一个女的孤苦伶仃,女的刚从农村才把户口迁过来,本来男的在电机厂,已经把集资买房子的钱交了,这一死房子也买不成了,司机身上总共只有三百多块钱,你就是把他枪毙了,他还是拿不出钱来。” 刘玉老师就感叹道:“这些考驾照的真该好好把下关,拿些钱就买通了,好害人嘛,听说那个人的驾照是花几百块钱买的。” 林茜就说:“岂止是害人,这是害人又害己。大家都搞短期行为,只看着眼前一点利益,不看长远利益,如果不加整顿,受害的最终是整个社会中的人,没有哪个能幸免,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林茜兴高采烈地江燕萍说:“我这两天还不错,昨晚上又写了几首诗。” 江燕萍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真要把我气死了。”对于一个女的,在家庭中还能写诗的人要么是神经病,要么就是女杰。否则,一天就是吃饭穿衣孩子老人的事情,把人磨都磨死了,还写诗。 对江燕萍谈诗,不说是对牛弹琴,也实在算是找错了对象,她成天都在与娃娃,或是与丈夫或是与她母亲作战,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听林茜写的诗。林茜问:“哪个把你气死了?” 她气咻咻地说:“莎莎嘛,”她一定还沉浸在当时的愤怒中,说话牙齿都咬紧了:“这个死东西,今天早上给她穿衣服,她装疯迷窍,不穿这套,要穿那套,踩脚裤要踩到前面,不要踩到后面的,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缺东西,你哄到她,她就没事,我赶到上班,哪有时间哄她嘛,把她屁股都打起印子了,她还是不依,老子说吓她一下,把她锁到屋头,结果我的钥匙锁在里头了,又走到菜市场我妈那儿去拿(江燕萍的妈在菜市场卖菜)。我回去时,她躲在厕所里头哭,我几下把她弄到车上往幼儿园送,巴不得她掉下来把她哪里摔出问题,到幼儿园门口,我说:‘快滚,管你走到哪里去。’结果她自己朝幼儿园走去了。” 气急败坏地说了又喝口水又说:“这点大个鬼东西,讲究得不得了,长大肯定是个妖精,硬要穿我的真丝睡衣,陈大川就说:你给她穿嘛,你重新买件新的就是了。莎莎赶紧说:mama,你穿这件,爸爸给我买件新的哈。” 林茜说:“你这女子长大肯定是个交际花。” 江燕萍却说:“那么丑,她还能当交际花。单眼皮,头发又稀,带出去没得哪个说是我的女子,把缺点都提神了,啥子都体陈大川,但是她又不把他的皮肤体到,硬是要把我的黑皮肤体到。” 林茜听着她说都着急了:“你那娃娃吃饭该好好收拾一下,她纯粹是吃到耍,二天上学咋办。”她说:“我晓得以后麻烦,但我有啥办法嘛?” 这个娃娃那么大了还要当妈的撵着去喂,哪像我们张涵,吃饭一下就吃了。 林茜教她说:“少吃零食,干脆就不给她吃零食。” 江燕萍说:“她就是不吃零食,还是可以一天不吃饭,饿了又胃痛嘛,还不是你的事,王定邦说他们那个娃娃刚读书也是,她头发又长,每天早晨要编七根毛根,少一根都不得行,他两口子都拿条子打,打了一个星期,才收拾下来。” 林茜建议说:“你和陈大川也打她一个星期嘛。” 听林茜提到陈大川,江燕萍更是咬牙切齿:“莫提他,早晨他要差五分八点才起来,那时哪怕你把莎莎从三楼丢下去,他都平静得很。如果是晚上看电视你教育娃娃,就不行,他觉得你妨碍他了,颠转来吼你。逗起娃娃来使劲整人家,把莎莎丢起多高,拿个桔子呢尽逗人家说在这儿拿,一会儿又换到另一只手,等莎莎去抢的时候,他把桔子剥到自己嘴里吃了。他对他弟娃的女子好得很,给人家喂饭,剥好桔子喂到人家嘴头,还给人家梳头发,他要是对莎莎有十分之一好,莎莎就巴他了。现在莎莎根本不要他,哪怕我把她打死,她还是要我。” 江燕萍滔滔不绝地说,林茜只有听的份了。听她说完,林茜问:“听说刘老师离婚了?”刘玉老师是前不久才从机械学校调到教育学院的,她本来就是离了多年的婚,再婚不久,又离了。刚认识刘老师没几天,刘老师喊着林茜说你在407把拖把不要放在窗子上,你把水流在我们一楼来了。她说她住在107的。林茜当时就说:我从来没有窗子上放拖把。但刘老师就是一口咬定说是她的水从四楼流到一楼去了。过了几天对江燕萍说起这个事情,江燕萍一句话才点醒了林茜,她说那个刘老师是住在男生宿舍107,你是住在女生宿舍407,那个水咋个流得到那儿去嘛。林茜印象中刘老师是个相当偏激的人。刘老师儿子没读好多书,多大个小伙子了,还成天和一伙小朋友在街沿边伙着耍。刘老师说儿子有好动症,安静不下来。 江燕萍说:“小声点,看她听到了。”江燕萍很神秘地说:“她自己从来不提,我们也从来不问,就是听到说离了。” 离婚是需要勇气的,后来知道刘老师找的机械厂的温师付见不得她儿子,从厂里拿回来的饮料不给她儿子喝,她儿子偏偏又爱喝饮料,有次那个温师付吐些口水在饮料里头,她看见了,当然心头就梗起了。她对林茜说,我从此以后不喝他的饮料,我给儿子两个用凉白开自己加点糖,我们俩个人喝。但那天是那个温师付晚上九点过,突然提出如果不把她儿子撵起走,他当晚就要离婚。刘老师说儿子还没得正经工作,把他弄到外头去了,万一做了违法犯罪的事咋个得了嘛。刘老师坚持不把儿子分出去住,温老头生怕刘老师不离了,当晚上非要刘老师去找院办的办手续。刘老师说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我说明天再去找院办办手续他都不依,非要当晚上就办。我说我不得赖得你。当时刘老师就离了。过了没得一个月,温师付又去找刘老师的大姐大姐夫,刘老师姐夫说他:婚姻不是儿戏啊,你一会离了,一会儿又要合了。刘老师的儿子看那老头来举手就想打老头,说这老头欺负他妈。这老头实在不会想,刘老师相当能干一个人,伙在一起时,刘老师买菜煮饭的事都全包了,本来在学校工作,空闲时间不少,刘老师是喜欢做家务那种人,根本用不着老头插手。况且刘老师单位条件也好,比起很多厂里的,好到哪去了。据说后来老头找了个什么厂里的,钱拿不到两个,过不几年厂还垮了,老头后悔莫及。这是后话。刘老师当然觉得不好意思说出来,她说人家说你离了一道离二道,人家还以为她这个人怪得很哩。不过林茜觉得,实在合不到一起分手是最佳选择。李清照在赵明诚死后,重新嫁了个叫张汝舟的,没多久这个男人就现出本来面目,他是冲着李清照价值连城的收藏来的,对李清照还要拳打脚踢,李清照把这个男人比喻成厕鬼,就是厕所里的鬼,其臭无比,李清照就毅然决然地离了。但是许多人真的没这个勇气,明明是个奇臭无比的男人,她非抱着说香得很,一天说三遍香得很,果然就是个光彩照人香气扑面的男人了。
正写到这里时,江飞鸿来了,问了句:“还在写?没吃饭?” 林茜答道:“没有,也不觉得饿。” “我给你做,吃干饭吗吃稀饭?” “干脆煮稀饭,再煎点馍馍行不行?” 他说:“我试着煎一下嘛。” 心里很感动,知我者老朽也。 林茜给他看自己写的诗,看了没表示意见,却说:“我也带有肝炎病毒。” 他原来的偶像就带有肝炎病毒,他那个准老丈人已经是肝癌晚期了,怪不得他情绪低落。林茜心中也担心,但在他面前不能表现出来,就安慰道:“不要太在意,带病毒不一定就是肝炎。我们欣欣高中时不是得过肝炎,他跑步时空腹跑多久,结果就得肝炎了,他才半年就好了。肝炎是富贵病,营养好点就好得快。” 他问一句:“营养好了肝炎就好了啊?” 林茜说:“你去检查一下嘛,若真是肝炎,我还可以去给你开点药,有时间弄点好吃的你过来吃嘛,只吃伙食团太恼火了。” 他说都走到医院门口又走回来了。 张红玲上来了说:“我给张涵打的毛裤打好了。” 林茜拿过毛裤看了说:“你还打得快哩。” 张红玲说:“寝室里那几个人天天中午打扑克,我也睡不着,就打毛线了。”又对江飞鸿说:“我见教室里你不在,估计你在这儿。” 林茜让张红玲吃江飞鸿煎的饼,张红玲吃了一个说:“没得杨二娃煎的好吃。” 江飞鸿就说:“我能煎出来就不错了,你不要挑剔。” 楼梯上又有脚步声,江飞鸿说:“是周洪健来了。” 果然是周洪健,还有杨二娃。 张红玲冲杨二娃说:“开头还说江飞鸿煎的饼没有杨二娃煎的好吃,你又不早点来煎。” 杨二娃笑道:“让老朽锻炼一下嘛,免得二天挨打。” 江飞鸿还一句:“我打她。”周洪健神情萎靡不振,林茜问:“你今天咋象一条丧家犬呢?” 他说:“昨天赢了几块钱,多的都遭了。” “咋呢?”张红玲不解地问。 他就说:“几块钱拿去买桔子吃,肚子吃坏了,整得不得了。肯定是烂桔子,喊他赔钱,他不赔,我们说是坏桔子,他硬说没有坏,我喊他吃下去,他真的就吃下去了。” 林茜责怪道:“你太过分了嘛,你肚子都坏了,你还喊人家吃下去。” 周洪健才不理那一套,他很有理地说:“他这样对待我们学法律的,没喊他赔个一百多块钱就够意思了。” 林茜一直就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就是吃了亏她仍然觉得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劭力伟对林茜的评价是:你是个君子,在君子和小人之间,如果说选择得罪哪个的话,我宁愿得罪你,因为得罪了君子她不会报复我,但是小人是得罪不起的。 林茜想起杨二娃说的黄大勇满脸横rou,要回去给他熨一下就好笑,对张红玲说了,杨二娃咋个说:“是按摩。” 周洪健也说:“干脆现在就给老朽按摩一下,不要把他骨头按下去,颠转又鼓一坨起来。” 杨建国看林茜写的稿子说:“今天没写我们班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