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那道古朴的门穿过,云雾皆数消散,映在林知面前是一条无穷无尽的古道。 古道几乎是由木头连接而成,其右侧是石壁,石壁上刻画了许多奇怪的文字及人像;左侧是围栏,从围栏处往下看,栏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如被困在崖底的野兽,目光阴冷地等着道上之魂坠崖成为它们的食物。 这样的场景,林知只在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里见过。 古道上,众人,准确来说是众魂灵穿着素色麻衣。他们满面苍白,瞳孔中是死寂,一路死气沉沉地走在古道上。这条古道很窄,只容得下一人通行,多一个,一不小心就会被挤下这深不见底的悬崖。 所幸大家并不争抢,只是低着头,沉默地跟在别人的后头走。一个接着一个,一排接着一排。 林知望着众人,趁着两人之间有一大空隙就加入进去。身后的大门眨眼消散,她跟着人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同在古道中行走。 她不知目的地,不知是为何,只知随波逐流,想必这道上的魂灵也如同她一般。 一路上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一大行人甚至连脚踩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几只乌鸦落在崖边的枯树上时不时凄凄惨惨地叫唤两声。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从陡崖到沙漠,从沙漠到洼地,又从洼地到老林,这条一开始看似毫无尽头的古道终于看到了终点。穿过阴森森的丛林,远远地看到一座小城伫立在迷雾之后,耳边也不再是那死一般的宁静,依稀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句说话声和哭闹声。 等靠近,一行人停下了脚步,大家一同齐齐抬头看向前方,这场景默契又诡异。 只见前方是一座高大又古朴的建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破旧的牌坊。牌坊的顶部被黑云遮住,只隐约见着“鬼門關”三个大字印在上方。几个身穿黑衣,脸戴鬼面的鬼差守在牌坊两侧,清点着路过的魂灵。 原来,这就是鬼门关吗? 离鬼门关越近,林知就感到阴冷之气越来越重,她看着自己前方的魂灵,见她也是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己的身子暖和一些。 只是,鬼魂又怎么会有温度呢?更何况自己这副身子也只是游魂状态,而那阴冷之气却跟温度无关。 鬼门关跟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但却有些许不一样。这里没有电视上看到的奢华,它看起来历经了不少岁月,牌坊上的很多草绳结都已被腐蚀,有不少草结段掉在了地上。牌坊的两侧用干草挂着不少东西,有的是一颗牙齿有的是一根头发,有的则是一小截骨头,更离谱的是,有的是用药瓶装好的rou块或血液。 这些东西除了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倒也闻不出什么味道,但看着依旧让人不适。 这些都是那些生前与家人失散多年的鬼魂挂上去的,这里有他们的气息,如果哪天他们的家人离开了人世,他们也还没投胎转世,凭借着这墙上的信物就能跟家人团圆,也算是了了一些念想。 林知随着前方的鬼魂走,在鬼差的引导下慢慢地进入鬼门关。 走在林知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是因为溺水才离开了人世。这个女人并不认字,几个鬼差反复跟她确认名字了很久才给她放行。 女人走后,林知在鬼差的引导下走向女人刚刚所在的位置,那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的左侧坐着一名鬼差,是专门负责登记鬼魂身份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册子不算厚,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鬼差把那本泛黄的册子和毛笔往林知面前一递,指着一栏空白说道:“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顿了一下又问:“会写吗?” 林知从他手中接过毛笔,应了一声“会”。 接着鬼差又给林知递过来一个小碗:“签好名,眼泪放这里即可。” 原来鬼差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说话的语气更是堪称温和,做事更有耐心,看着林知手迟迟不下笔,眼久久不落泪也不催促,似乎已习以为常。 林知眼睛盯着面前湿漉漉的册子,见身旁两鬼差没阻止,大着胆子翻了两页。经过这里的鬼魂大多都是寿终正寝,像她这样意外去世的占比要少很多。 “眼泪是为何?”在她的认知里,确实没有过鬼门关需要落泪的说法,见着奇事确实想刨根问底。 鬼差转过头来,似乎有些疑惑居然有魂灵会问这种问题。他虽惊讶但也好脾气:“人死后先入鬼门关,登记完姓名、年龄以及死因后才能喝到奈何桥旁的孟婆汤。梦婆汤需要和眼泪一起熬制而成,没有眼泪的孟婆汤就仅是一碗普通的汤药,喝得再多也无法忘记生前的记忆。” “若是,眼里一直没有眼泪呢?”就像她现在这样,内心平静,眼睛干涩。 鬼差也不意外,:“眼无泪,则尚有一魂在阳间,到奈何桥边,孟婆自会同你细说。” 林知写好名字后便在鬼差的指引下左拐右拐地来到了一座独木桥前。这座桥如前头的鬼门关一样,不知历经了多少沧桑。桥身长满了青苔,离水近一些之处都已经腐烂长满了杂草。 一个身穿黑色麻布衣佝着身子的老婆婆静静地坐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陶罐里的汤,左手拿着一把破旧的扇子扇火,右手则拿着汤勺在不停地搅拌。老婆婆的身后是一张满是灰尘的木桌,上面放有几个陶碗和木勺。 周围很安静,连乌鸦的叫声都没有了,只有河水的水流声以及陶罐里的水沸声。 忘川水,奈何桥。 “婆婆。” 林知走近坐在竹椅上的老人,出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老人没有抬头,像是没听见声音一般,她自顾自地拿汤勺在陶罐上不停的搅拌。过了许久,她伸出瘦老的左手指了指身后的木桌,声音沙哑道:“碗在桌上,眼泪放进去,喝了汤,就可以过去了。” 林知缓缓走向那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四个陶碗整整齐齐地倒扣在上面,桌上落下的灰尘很多,但碗确是干干净净的。 “忘记,不会痛苦,只是一种解脱。”老婆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林知心里所想。
林知转头看向老人:“婆婆,你守在这里多久了?” “记不清了,许是几百年,许是几千年,亦或是几万年了,早忘记了。” 许是因为她从出事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吧,林知能感觉到自己话变多了起来。 “婆婆,是在等什么人吗?” “也许吧!”老婆婆停下搅拌汤水的动作,撑起旁边的蛇头拐杖缓缓地站了起来。 老人走起路来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她拿起桌上的一个陶碗,转身去陶罐里舀了半碗汤。 她把汤递到林知的手上:“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世因果,过了奈何桥,自此了无牵挂。” 林知放下手中的空碗,双手接过老人手中的汤碗:“没有眼泪,会怎么样?” “眼泪即牵挂,无泪既还在阳间有牵挂,哪怕喝了我老婆子这碗汤也过不了这奈何桥啊。” 老婆婆抬头看了林知一眼:“你在人间牵挂太多,阳寿未尽。”她给林知指了指个方向:“你且朝前走去,走到一块30尺高,刻有‘三生’二字大石处停下。大石右侧有一高峰,峰有盘山石阶,石阶的终点即为望乡台。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你那些尚在人世间的家人、朋友。等你无牵挂准备好离开的时候,眼泪,自然就有了。” 说完便把自己手中的蛇头拐杖朝前一立,蛇杖挂着的四方灯笼散发出红光穿透迷雾,一条开满彼岸花的小道映入眼帘。 林知被这幅凄美的景色晃了几眼。 她沿着小道走过去,脚边的彼岸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争相恐后地绽放着,有粉有红,甚是妖艳。 彼岸花道两侧是枯黑的树枝,乌鸦蝙蝠争先挂在枝头上,呈现出一副诡异的和谐。 关于三生石,林知在学校时听过不少传说。有人称:三生石一开始是由天上的月下老人掌管,后来阎罗王的义妹与仙界武将相恋,为了永世在一起,两人决定除去鬼籍及仙骨成为凡人。 可惜,三生石只管人间姻缘,不顾仙鬼两界之事,哪怕除了鬼籍,剔了仙骨,他俩的鬼职和神格依在,他俩终究不是凡人。三生石上无名,两人注定不能相恋。 为此,武将一醉之下酿成大错。他潜入神界禁地,偷走了上古宝刀,把三生石砍成了碎块。自此人间红线皆数断开,人界大乱。孤儿寡母,怨子鳏夫,满街皆是,人间苦不堪言。 清醒过来的武将请命用自己的神格重塑三生石,以此赎清自己所犯下的罪。而阎王义妹则决定守着奈何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路过魂灵熬制孟婆汤,永世不离忘川河半步, 从此,玉帝和阎王爷念两人情坚,三生石被留在了冥界的阴阳交界处,也算圆了两者那永生永世守着自己的爱人的梦。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重新修补好的三生石终究不比从前,自此人间的婚姻也不似当初那样从一而终。红线错乱,有的就像这块三生石那样,外表完整,内部却是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