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柴米油盐味

    小词悄悄爱上画画这件事的时候，jiejie也已开始上班，jiejie上班后带回桂花糕给一家人，还有不倒翁，单单给小词。桂花糕很好吃，也做得很好看，白白的雪花一样的面团上面沾了厚厚一层乳黄色的奶油和桂花粒，小词举着她的那一块，对着窗户透下的光线，翻来翻去地看，奶油和桂花粒泛着金色的光线，看着看着，小词实在觉得好看，她在县城里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糕点。小词知道了jiejie是在成都做实习生时买的，她做了半年的实习生，就回到县里开始了正式工。

    那时她家在武装部的对面，中间是县里最主要的一条街道，街道东西走向，很长，县医院、粮食局、法院、武装部、武装部的家属院，都在这条街上。家里前阳台很宽敞，mama在阳台上种了很多花和菜。海棠花经常开着，小词爱站在阳台上晒太阳，感觉自由自在。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草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朝某个角度仰起头，能看到滚滚的灰尘沿着太阳光束飞扬着，小词使劲瞪着，可以看到灰尘越来越多，小词知道其实灰尘并不多，因为她换一个角度，那些灰尘就全都不见了。

    这次jiejie带回来的桂花糕，让小词怀念了好久。因为县里的面包店好像只有一家，卖的都是样式很普通的面包，而且mama从来不买面包，她都是自己揉面做馒头。忽然有一天傍晚，爸爸下班回家带回来一大袋面包，放在饭桌上。香味散发开来，小词和两个哥哥都忍不住往饭桌上瞟了一眼。小词忍不住，放下作业本，跑过去，爸爸严肃的脸一下就笑了，他拿出一个面包叫小词快吃，一边说：“刚刚新鲜出炉的，好吃吧？”小词高兴地点头：“好吃！爸爸你也吃嘛”。

    “我不吃了，我等会儿吃饭。你叫晓义和晓斌也来吃一个”。

    “好！爸爸，你去虎牙公园买的？”

    “哪里！这是一家新面包店，今天刚开业的！我听说了，专门去买来给你们吃。”

    mama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腐渣煮青菜，这个豆腐渣是周日mama亲手用小石磨磨出来的。mamacao作石磨的手柄，小词和大哥轮流着往石磨的中间的小圆洞里加黄豆，随着手柄的推动，磨子一圈一圈的转动，黄豆被碾磨得细细的和水流到装豆腐的盆子里，而剩下的较粗的豆渣，留在石磨的小槽里，用勺子刮下来聚拢起来，舀起放入在另一个盆里，就是好大一盆乳白色的豆腐渣。

    “妈！快吃面包，还热乎乎的！”小词想递给mama一个面包。

    “我不吃。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多面包呀？中看不中用，又贵又不好吃！”mama有点不高兴地说道，她把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伴随嘣的一声，灰绿色的豆腐渣煮青菜汤水溅出来，有几滴蹦在小池的脸上，她的心里噔楞地跳了起来，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她的小心脏又开始承受那种怕和担心。

    她很怕mama又吵起来，想要伸向面包袋的手赶紧缩了回来。她装着很满足的样子笑着对mama说：“豆腐渣青菜好吃！又营养！我最喜欢了”。

    可是来不及啦，爸爸的脸拉下了，mama怄气了，她摘下围腰，把爸爸拉进房间。爸妈之间的战争，小词一直不太明白，问起两个哥哥，他们也不太了解，直到成年，再到结婚生子，历经沧桑，中年以后，小词才开始懂了。

    那时小词父母直接的争吵老是这样一触即发。每当回想起童年，小词的脑海里总交织着这样的场景：严格的父亲，在哥哥面前总是威严的父亲，回到家里在她眼里就是慈爱而乐观的父亲，而他偶尔为改善生活的花费总是会引起节俭的母亲的不满，而使得家里遭遇愁云惨雾。小词只觉得这些柴米油盐，烦言碎辞，繁杂琐碎，不堪回想。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小词不大谈及，也没想过要谈家务的琐事。但四十岁这一年，遭遇疫情，家里人分隔三个地方住着，因为疫情，在外地上班的丈夫好久没有回家了，住校的儿子也只能周末回来一天，平时就她一个人。她就想着会做饭也是好啊，然后回想小时候mama做过的那些饭菜，嘴里心里馋的不行，于是也开始回忆做这些菜的材料、步骤，尝试着，豆腐青菜汤，圆子汤，粉蒸rou，油醋面，便都在她的手指下，鲜活地做出来了。等到会做的菜式都吃腻的时候，天冷不愿意动弹的时候，点外卖不方便的时候，她又念起会做家务的好了。这日，她读书读到钱钟书为辛苦学做饭的杨绛写的诗：

    卷袖围裙为口忙，

    朝朝洗手作羹汤。

    忧卿烟火熏颜色，

    欲觅仙人辟谷方。

    神伤，神往？也就只能摇摇头，咬咬牙，一笑而过了。真真是应了那首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