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吐蕃人的困惑
此时此刻,吐蕃,逻些。 王宫之中,松赞干布正在与群臣一起处理政务。 大相尚囊有些担忧地汇报起来。 “赞普,臣以为,这贞观酒恐怕还是不要继续收购了为好……” “最近大唐那些前来买酒的商队都没有再继续来了,可我们手头还囤着成千上万瓶酒水。” “这可都是用牛羊马匹换来的,若不能尽快出手,怕是会引起民心动荡啊!” 年轻的赞普松赞干布不甚满意地瞥了他一眼。 这位大相,自从收购开始就并不支持,即便已经看到了其中的利润,也享受到了买卖酒水得到的盐巴、茶叶,可他还是一直在劝告。 只不过,后来自己发了一次火,尚囊才没有继续讲了而已。 可现在居然又开始了! 似乎是看出了赞普的不满,旁边的邦色皮笑rou不笑地上前了一步。 “大相此话何解?如今是冬日,汉人商队不来,那是理所应当的。” “对汉人而言,就连吐谷浑的朔风,他们的军队都难以承受,商队又怎么敢在这时候出门运货呢?” “若是此时还有商队敢冒险前来,那在下还会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呢。” “除了大唐军营中的精锐,没人还敢过来了!” 距离吐蕃最近的大唐城池便是鄯州,那里紧邻吐谷浑。鄯州的天气,对于汉人来说已经十分恶劣了,人口也并不算多。邦色早就打听过这些,所以对答如流。 尚囊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他哽住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赞普,老臣只是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并无他意。” “试想看,若您身为大唐皇帝,难道会不知道麾下那些贵族们私自拿着盐、茶这等重要物资来吐蕃置换酒水吗?” “如今的唐皇李世民不是等闲之人,他见识非凡,不可能被蒙骗至此。” “这说明,他起码是默许了这件事的!” “李世民不可能利欲熏心到这个地步啊!” 这一次,没等殿内其他人说话,松赞干布先一步发脾气了。 松赞干布冷眼盯着尚囊,语气很是不善。 “大相的意思是,唐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贞观十年春这样珍贵的烈酒想尽办法卖给吐蕃,甚至还付出了成千上百车的盐巴和茶叶……” “他能指着我吐蕃什么?马匹还是牛羊?” “吐蕃马匹确实比大唐的要好上许多,可若仅仅是因为这个,他找西域诸国,找吐谷浑,不也一样吗?” “这些国家的马哪里就比吐蕃马差了!”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桌子,瞪着尚囊冷笑道: “大相,你是不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反而更加拎不清了?” “本王要做的事情,是想办法将吐蕃的国力给提升起来,为此我愿意付出代价,甚至愿意将马匹卖给汉人。” “而你呢?你只晓得拖后腿!” “年纪大了,就回家去好好休养一阵吧。” “就这样!” 最后两句话,几乎已经是明摆着告诉尚囊,要让他退位让贤了。 尚囊脸色苍白。 他不明白,自己分明也是在为吐蕃考虑,为什么赞普会发这么大的火。 难道就因为区区的一个建议吗? 不……这甚至不算建议,只是一个提醒而已! 松赞干布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 留下殿内寥寥数人沉默而尴尬地立在原地。 等这位年轻的赞普走后,邦色微笑着转头看向尚囊。 “大相可明白,自己为何触怒赞普?” 他跟尚囊一向不对付,这回却突然主动搭话。仇人如此作态,这让尚囊在困惑中更多了几分难堪。 尚囊脸皮抽搐了下。 “赞普年纪轻,火气重,这很正常。” 邦色面上笑容愈发浓厚起来。 他怜悯地盯着尚囊,摇了摇头。 “看来您还是没有弄懂啊……” “赞普是王,他的决定再怎么样,我们当臣子的都不能违背。” “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他,是什么意思呢?” “汉人有一个词,叫主少国疑。” “他本就年轻,您再这样做,不就是在坐实了不信任他吗。” 越听下去,尚囊的表情就越不好看。 作为死对头,邦色当然不可能是在为他指点迷津。 尚囊清楚了一件事—— 自己已经被赞普厌弃,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辅佐他了! 赞普完全不信任这个大相了!
半晌。 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一般,连带着肩膀也往下垮了一截。 “也罢,也罢……” 尚囊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出了王宫。 看着他的背影,邦色气定神闲地负手,慢悠悠踱步,也准备离开。 但正准备走时却被叫住了。 “邦色,你想做什么?” 回头一看,原来喊住自己的人是禄东赞。 自从上次出使大唐,在路上发现了带着贞观十年春的商队之后,禄东赞就算是立了大功,在王廷的地位也提升了不少。 毕竟他不仅发现了这么个宝贝,而且还能稳得住,孤军深入长安,秘密跟大唐卢国公谈拢了价格。 托了禄东赞的福,邦色也因为酒水交易,成功在松赞干布面前挣了个好表现,所以他现在对禄东赞看得很顺眼。 “怎么了,我做的哪里有问题吗?”邦色仍旧是那副微笑,不过面对禄东赞倒是真心实意了些,“这是好言相劝。若大相还是一意孤行,这样下去,终究会将赞普彻底惹怒的。届时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禄东赞表情有些古怪。 好言相劝个屁! 虽然他们都是吐蕃人,不过也尽是贵族出身。 这样的家族,孩子都受过最好的教育,甚至还费尽心思学过汉人的知识。 “……您跟我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到底是在劝告,还是想逼着大相退位让贤给你,这我们心里都有数。” 禄东赞深吸一口气,道: “大相虽然说话耿直了一些,但其中很多事情也是有道理的。” “您真不觉得,大唐的所作所为非同寻常?” 邦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良久才重新笑着摇了摇头。 “那又如何?” “最不济,也就是想借机坑咱们吐蕃的良马罢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吗?” “他们需要马匹,我们需要盐巴、茶叶,说到底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吐蕃又没吃多少亏!” “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那些大唐商队的人我早已打点好了,若有意外,他们会为了财宝过来报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