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6）

    “二伯！”

    某一刻，那如雕塑般静止不动的容颜有了生气，微微地震动了下。似被夜风吹动，转即，那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开始如蝴蝶扑振双翼般活络起来。

    董炜大喜过望，“她真的醒了！”

    佧特一有苏醒的迹象，两个彻夜守在她身边的人便围得更近些。

    董从仁跪坐在雨后潮湿的大地上，视线一时不知往何处安放。她要醒了，他却有些无所适从。有些紧张地握紧双拳，重新体会到少年人慌得六神无主的滋味。

    佧特想见他吗？

    “佧特、佧特！”董炜轻摇她手臂，带着连自己都吃惊的温柔。

    那束光辉牵引着佧特，引领她走向甬道尽头。她感觉身体并不着地，好像是微浮在半空中，有看不见的小手在拉着她前行。慢慢的，她开始听见声音。有熟悉的、温柔的声音穿透无形的墙壁，不远千里找到了她。

    佧特，佧特。一遍一遍呼唤她姓名。

    她循着那呼唤，朝那与心相连的世界走去。

    光亮再次涌了进来。

    那一刹那，她睁开双眼。

    董从仁下意识地逃避那目光。不敢触碰。佧特刚苏醒的眼神清澈见底，有如晨曦的光在长夜尽头浮现。不耀眼，却丝毫不减震慑人心的作用。天真中的苍老，这样的眼神让他心惧。

    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形单影只从异乡归来。

    回到他们身边。

    董从仁看着佧特异常虚弱的模样，内心闪过一丝疼痛、愧疚。

    果然，他没有资格与她面对面。

    “佧特！”守在另一旁的董炜难掩惊喜，立刻想搀扶佧特坐起来。然而伸出去的手不知何故僵在了半空，半晌收不回来。

    他一下愣在了原地。

    那是董炜此生从未见过的风景。与佧特视线相接的刹那——那双眼睛如同浩瀚星辰镶刻在辽阔的大海之上，于夜色中散发出震慑人心的美。一晃神，仿佛有紫色光芒从其中一闪而过。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董炜揉了揉眼睛。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灯光照射下，佧特的瞳孔颜色只是浅了些，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可她刚才明明……

    佧特静静地看着他，只是笑。笑中莫名的有释然，有安心。原来他们都在等着她。

    董从仁。董炜。

    拨开身上滑落的外套，整齐叠好。佧特义正严辞地问：“阿炜，你看什么看。”

    董炜一声不吭，红了脸。

    佧特继续说：“你尴尬了吗？”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董炜恼羞成怒地吼。

    佧特微笑看他，“哦。”她的目光依旧柔和，不言不语，自然挪到旁边静候的董从仁身上。“从仁，你还好吗？”

    她的口气稀松平常，像每天早餐桌上的打招呼。

    董从仁看着她脸上恬静的笑，反应有些迟钝。许久，张开有些发干的嘴唇，拘谨地说：“我很好。”

    你呢？

    这句话沉没在汪洋大海中，始终没能问出口。它在心间酝酿过了度，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董从仁发现嗓子有些疼，可能是淋了雨，感冒了。他罕见地对自己生起气来，像个性情内敛的小孩一样收紧嘴角，没有再发出声音。

    这两个人都静悄悄的，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香水味。

    二伯守在佧特身旁，不知为何带了些落寞。

    董炜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觉得哪里怪怪的。结果一不小心，他打了个大喷嚏，“哈啾！”

    “阿炜，你没事吧？”

    “董炜，你怎么样？”

    ——两人异口同声的询问让董炜尴尬异常。他禁不住董从仁关切的目光，低垂着脑袋，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佧特脸上舒展开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