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瀚海计划

    自从三年前的副高压带异常造成大旱以来，多个国家意识到这并非偶然性的气候异常，包括中国、欧美、印度在内的多国气候研究机构都通过本地区局部气压数据的纵向比对，认为在极高的可信度下，这场高压异将在未来夏秋季节带来持续多年的大旱季。

    窗外的商业街和以往相比没有什么区别，但在通勤、购物、散步的后面，张远航认为这些现象应该完全是建立在一个稳固的基础上的，而这个基础就是能源。更准确的说，是窗外辐射到大地上的太阳能。太阳稳定地释放能量，这个核反应堆还能运作上亿年。然而，地球接收这些能量的装置却很不稳定，它们在自然法则中进化产生，绝大多数只能在一定功率范围内储存转化太阳能，而这几年，这成为了一项重大问题。

    张远航只希望快一点离开商业区，他在洞庭泽畔的农业试验田好不容易找到久违的宁静，现在又不得不订好了去往地球另一边的美国的机票，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国。如果将这一次公司的考察工作做好，或许可以得到进入投资部的机会。

    他线上购买机票，发现燃油费高得离谱。他想问司机师傅最近的油价，但一想似乎这两年大部分汽车都推广了绿色能源，于是欲言又止。

    飞机在开阔的跑道上加速准备起飞，张远航内心有些忐忑，颇有点航班失事的担忧，但飞机失事的概率几乎为零，可能是毕业后一直待在试验田，每天陪着农业开发部的试验员在不同田地里采集信息，偶尔几对白鹭飞过沼泽地就已经能惊起工作者的一片观望。可能是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引起了他久违的焦虑感。

    为了缓解暂时的焦虑，他打开电子地图，就像平时读书一样，仔细了解田纳西州的农业情况，上面用不同颜色和文字标注该地区的农业分布状况，以及相关的各类设施，他发现孟菲斯市的郊区的三座水电厂已经完工了，他的目的地就是市郊区的一片农业示范地，并且不只是他，国内外许多企业入驻不同地区的农业公司进行调研和交流，或许在郊区实验地看到不同国家的农业专家。

    “植物没有水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人没钱一样。”张远航从高空看向地面，在任何方向上都没有一片云遮挡视线，可视度非常高。接过空姐递来的午餐，里面是一份玉米咖喱饭，好像还有一团团难吃的土豆块，他吃了一口咖喱饭，稍微嚼了两下，然后喝了一口水吞咽下去。公司经常用这种伙食激励员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

    旁边坐着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那位老人家穿得倒西装革履，有条不紊地咀嚼每一口饭。张远航看到他吃饭后觉得很逗，但又觉得他的胃口似乎不错，果然应了那句话:别人吃的东西永远是最香的。

    “嗯哼？”老人抬起眉梢，发现有人偷窥自己吃饭，不免得问候一下，“朋友你不饿吗？”

    “啊！嗯，还不是很饿，”他指着玉米咖喱饭说，“差点咖喱。”

    “多吃几口吧，以后就只有高粱饭了。”老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又指了指桌上的半碗饭，“比以前的馍馍香多了！”

    “高粱馍馍么？”张远航问正在扒饭的老人。

    “高粱馍馍”老人把嘴里半口饭赶紧吞了下去说，“玉米凉了就更硬了。”

    “应该不会回到那个年代的。”张远航坚定地说。

    “记得以前，学习西方搞现代农场，于是在大兴安岭开了一片荒，有人说明朝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大粮仓了。”老人吃完最后一口，也没有多嚼，似乎这种粗粮就不需要嚼就入口即化似的，“我们这些年轻人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沧海桑田的变化真的只有在几百年的岁月里面才可能发生，然后你猜我们干部说什么”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张远航想笑但忍住了。

    “差不多，”老人把餐具整理好的同时告诉张远航说，“他说，我们加油干，几年内就能把它恢复成大粮仓供应全国人民，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好好对待土地，同样短的时间就会回到以前，甚至更遭。”

    “后来呢？”张远航问他。

    “后来过了十多年，我们就回去了，把开发好的土地留给当地人继续去种植。”

    “那对你来说已经完成任务”

    “对啊，让自己的汗水去为人民灌溉在土地上，把肥沃的土地留给后代去继承。”老人脸上挂着一丝丝的骄傲，又感觉说了句，“那时候人民日报就是这么宣传我们的。”

    “现在平原地区的农场都供水困难，我们就是为了让它继续下去才坐上这班飞机的。”张远航说，“我们这一代人在做同样了不起的事情，不过你们应该更了不起吧。”

    “那你也有点了不起。”老人竖起笔直的大拇指。

    “那你去美国是？”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趁它还值得看的时候。”老人笑了笑，好像过往的一切幸福和痛苦都溶解在了窗外的蓝天和无声的海岸。

    张远航被雷击一样怔住了，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把玉米咖喱全部吃完，嚼也不敢嚼，好像玉米粒里面包裹着毒药一样。他望着机舱里面各种打扮的乘客，在这个国际航班班次骤缩，各国出入境管理严苛的特别时期，有多少是怀着一颗轻盈如小鸟一样的心去往他乡的人呢？

    飞机落地后，炎热的空气直扑全身，气压似乎都变大一倍，扛着沉重的气压，张远航跟随人群走进大厅找了一个空座，但又坐立不安，他感觉美国中部的严峻气候比同纬度的亚洲平原有过之而无不及。

    机场里面一排排餐厅的价位的高到离谱，用价格去反映消费需求是很管用的，所以不同阶层的人分布在不同类型的餐厅，“这在以前也有这么明显吗？”他想。

    选择了一家店面进去坐了下来，然后点了一碗牛rou面，又点了一杯可乐，他害怕公司认为他恶意消费，因为光一碗面条就花了将近九美元，差不多六十块钱吃碗普通面条在国内不敢想象，好在是纯正的面粉面条，很多国家都采用玉米面粉了，他觉得在长期内，物价采取隐形通胀也不是长期之策。

    张远航叫了一辆车，因为坐公共交通太过于麻烦，虽然叫车太贵，但也比热晕在路上要好，只能用公司的账本来燃烧发热了。沿着机场到驻地的这段路，四周的田野都变成了草原，好像回到了印第安人的时代。直到开了半个小时，才看到一大片农场，而且这些农场与草原的分界线清晰可见，但更明显地是草原在不断的侵蚀农场的土地，在草原上偶尔看到的几株各自生长玉米杆子，在错乱的杂草围绕中艰难求存，让人联想到以前动物世界里被鬣狗围剿的落单斑马。

    “印第安人的春天要来了”他看了一眼白人司机。

    车完全进入了农场的范围后，张远航清晰地看到硕大的水管沿着公路从一端延伸到另一端，事先就了解到这些水管都是从密西西比河抽上来的水源，用来灌溉这些玉米地和小麦地。这只是私人农村，离他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但他还是他问了问司机，这些农场到了秋天收割后还会种植什么作物，司机回复说:“苜蓿草。”

    “还用抽上来的水浇吗？”

    “肯定不用啊！市政局补贴水压的钱太少了。”

    “那怎么养活的。”

    “就把种子丢那儿就行了，最新的耐旱品种。”

    “难怪美国农业这么强。听媒体都说美国畜牧业失败了。”

    “没错啊，现在大农场的牲畜全宰了。”

    “为什么”

    “没有饲料。”

    “不是有苜蓿草吗？”

    “全是纤维，只能当燃料，给农场发电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