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礁石
“你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面前这个张口大喊的男人叫张愿平,他身着一身西服,在一个破旧的小钢板房里,对着坐在凳子上畏手畏脚的少年。 “昨天…” 支支吾吾说话的是张愿安,是张愿平的弟弟,今年十七岁,是礁石村唯一一名预备守塔人。 礁石村百十年来,都是由张家担任守塔者,这座木制的瞭望塔成了景点,村里拨下来钱款,背靠大海,面朝浪礁,制了一座更新更大更高的瞭望塔,足足有十五米高。 两兄弟的父亲,在一次海啸中为救人身葬大海,而作为哥哥,张愿平,16岁,在母亲的指导下,担起了守塔人的指责。可他成绩不仅优异,还得到高校教授青睐,有了去大城市进取学业的机会,于是在二十岁的时候,母亲不顾家中长辈反对,硬送了大儿子进了城,拉起小儿子张愿安,成了第三十六位守塔人。那时,张愿安也到了16岁。 昨天,海盗进犯,可却并没有抢百姓钱财一分一毫,只不过破坏了灯塔的设备,以及,撩逗了一下小男孩。 “说啊!” “昨天,有个女人。她拿着一把刀,从楼梯那里进来,把设备都用刀砍坏了…” “你站在这么高的灯塔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居然连海盗都看不见?爸爸小时候怎么教我们的,你都忘了吗?” 少年不服气,他恨不得眼角的小小刀痕化脓溃烂,这样生了病破了相还正好丢掉这个臭担子。 “我没有…” “你没有?你知道这个灯塔是爷爷怎么求来的吗,咱们村好不容易不用在这个破木塔上查探海域了,怎么不懂得珍惜呢?你都十七快十八了,马上就成年了,吊儿郎当学上不好,祖辈传下来的本事学不成,你还能干什么?” 哥哥把弟弟骂得狗血淋头,他身上的服装随着怒气褶皱,心中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可又不好拉下脸,只是坐在旁边。 张愿安眼中的叛逆夺眶而出,不等他坐下就站起身来骂:“我没本事,你有本事你来啊,我当然学不好,村里都说你是希望,我算什么?!你可以上大学,我只能和妈在地里割麦子,你出去挣大钱了怎么不给村里买几辆能开车的割麦机?你有本事你为什么不一直守着这个破塔,爸爸死在这了,我以后也会死在这,就像昨天一样,我真是恨那个娘们为什么不一刀砍死我!偏爱都给了你,我算什么东西?” 少年大口喘着粗气,喉结滚动,眉头寒冷刺骨,怒气冲冲,目光中充满不甘和嫉妒,眼角的红丝和若隐若现的泪滴抹上一丝委屈和难过。 张愿平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弟弟抱怨的并没有错,他作为哥哥,从小娇生惯养,集父母长辈关爱于一身。自己的弟弟他很少关爱,也很少陪他一起玩耍。弟弟在求他帮自己扎一个风筝,他在学习,弟弟求他给自己讲一讲学校的难题,他在准备高考,每次都是烦躁地将他赶走,直到现在,步入社会,但在城中还难以立足。这次回来,无非是又求着母亲拿出积蓄,让自己继续深修。他自己其实不知道,他除了学习与守塔的手艺,其它一无所长。 张愿安满身少年不羁,他在这浪花的地方,肆意挥洒着内心的不屈和不忍。 “才从城里回来,除了骂我,你还会什么?” 他甩手离去。 也许张愿安是有错,可,他早就失去了关爱。 海风吹拂过沙,瞭望塔被夕阳笼罩,是老木塔。 张愿安坐在塔上,他总想起爸爸带着兄弟两个来这里,夕阳无限的美好,照耀着他青春活力的面庞。张愿安脸上有些许浪荡,偏还长了一副俊俏的模样,留着栗子头,朦胧的一双桃花眼,微微凸起的鼻梁。他的浅绿色衬衫被夕阳染的金黄,顺着橡木的纹路,驻留在着黄昏的风光里。 夕阳沉下海平线,浪花拍打着礁石,夏日里清爽的海风和浅浅一丝明月夜,和愿安撞了个满怀。 张愿安心里不好受,他也许也不该和哥哥说那些话,他从小听母亲的话,说实话他在守塔这件事上,比哥哥更有天赋。他懂得观察海面浪潮,看得出涨潮退潮,只不过,他缺少警惕性,毕竟自十年前的大涨潮,父亲去世之后,也并没有再发生过任何事故。海面平稳,海风微微。 他躺下了,看着天上的弯弯月牙,心中思索,他好像看不到未来,也并不想回忆过去,只是躺在那里发呆,欣赏这个无云的月亮。 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礁石上的海浪声不对劲,他坐起身,看着正前方乌云下的暗浪,浪势渐渐变大。他飞快冲下木塔,拿出望远镜,往海平线处望去,看到了一艘大船。 它渐渐游出乌云。愿安看得清晰了,船头站着一个女人,棕发碧眼,戴着一顶鸭舌帽。女人也拿着一副望远镜,他们在海上对视。女人轻轻招手,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张愿安心头一紧,放下望远镜,箭一般冲回去。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步子越迈越大,他乘着风游荡,月光追不上他的身影,海风挡不住他的势头。他告诉村长,有海盗要来了。他们还有十海里就要到了。 村长一听,召集全村壮丁,尽快赶往海岸,领头的张愿安心里铆足了底气,决定把握住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家里的母亲和哥哥听到声响,也一起跟在队伍后面,母亲担心张愿安,可张愿平却拉住了母亲的手,他相信,弟弟能行的。而母亲去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少年背后是全村的男丁,可面前,一艘船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随着海风吹向岸边的微微浪花,和冲上岸的贝壳与寄居蟹。 “人呢?”“哪有人啊?”“不是说有海盗吗?”“俺连俺家里的大刀都拿出来了。”“警察一会也过来了,怎么一个海盗都没?” 人群中滔滔不绝的讨论着,他们看向最前面的张愿安。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看着大海。 村长是一个留着白胡子的爷爷,他一身黑色唐装,走到张愿安面前。他身材矮小,并不像从前高大挺拔,却依旧气场强大。 “人呢?海盗呢?” “我看到了有海盗船往我们这边开来,可…” 村长打断他的话。
“你还在胡闹!” 张愿平和母亲挤出人群,看到面前的孩子被训斥。 母亲上前没有说话。 “刘寡妇,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大晚上的,拿我们全村人找乐玩是吧,啊?!” 母亲的个子并没有比面前这个古稀老人高多少,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抡起胳膊,朝儿子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眼神凶狠,看着村长,村长心头一愣。 “村长,今天是他不懂事了,昨天灯塔的钱我们陪,今天晚上大家辛苦了,白跑一趟,我在这给大家伙道歉了,孩子不懂事。” 母亲并没有软下身子,而是强硬地帮自己面对这些讽刺和埋怨。他的个子比母亲高了两头,可自己的内心,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无一丝一毫的勇气。 母亲将大家打发走了,留下母子三人。 张愿平本也想教训教训弟弟,刚开口,母亲臭骂一句: “把嘴给我闭上。” “你,进了城,有了前程,我不再管你,二十多岁找不到工作只知道死学,你会干什么?你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倒是知道找家里人要钱,跟家里人窝里横是吧!你要是还拿我当你妈,好好过好日子,你以为捞一个老实聪明的名声能当饭吃?你弟弟不上学你爸爸守海都为了供你上个大学,别以为我不懂,你上那个大学是个屁啊。以后你找个工作找个媳妇敬我一杯酒,也不用你照顾我,每年回来看看你爸就行。” “妈…”张愿平说。 “愿安,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为了什么,但是你要是还想出人头地,明年还有高考,好好再学一年。守塔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找你大伯,这门本事,张家人都能干。” 张愿安有苦说不出,他看着面前的中年妇女,一身紫花的薄外套,已经流出岁月的痕迹。他不争气地流下泪。 “你今天就在塔下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回家。” 母亲拉着哥哥走了,只留下张愿安一个人,在沙滩上坐着,他的泪止不住,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被家人认可,被村子认可,他明明应该像哥哥一样有很多机会的,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张愿安脱掉了衣服,跳进海里,想让自己一直信任的大海帮他冲刷掉这些事情。 少年的肌rou棱角分明,手臂上清晰的血管格外引人注目。他一跃而下,毫不犹豫。宽阔的肩膀带动着强壮有力的手臂向前滑动,每一簇推开的海水都充斥着烦恼。有愤怒,不甘,悲伤,和委屈。 就这样,月光下的他出水而去,满身的水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健硕的胸肌和精致的马甲线非常明显,他甩了甩头发。耳朵一动,灌木丛中响起了细碎的响声。 “谁?”他大喊一声。 只见一个女人,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动人,像一只优雅的海豚。 “I‘mgladtoseeyouagain,cute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