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逼阳之战（下）
留名历史的偪阳之战打响了。偪阳城里，自国君妘豹至普通百姓，人人同仇敌忾，早已作好了保家卫国的准备。 其实，谁都知道，在以超级大国晋国为首的整整十三国联军面前，所谓的保家卫国，那只是为了荣誉而战而已。明知不敌，但祝融的后裔们，就是要在这个血腥的春秋江湖中谱写一出气壮山河的历史。这是属于妘姓的光荣！ 敌人已经围城了。妘豹没有紧张，他站在城头高处眺望。联军尽数屯于北门，晋军一部以及鲁军、曹军和邾军都在北门外扎营。看来，这是联军选择进攻的方向。 到了这个时候，不逃了。故国家园，才是自己的根。生为偪阳人，死为偪阳鬼。万恶的侵略者，你们来吧。妘豹亲自巡视城头，与将士们用目光交流着，每位偪阳将士的眼中，都闪着仇恨而又坚毅的光。 在整个春秋，偪阳从来没想着要留下自己的名字，他们只是想着在自己的国家好好过日子，绝不依附任何大诸侯国。宋国人、楚国人、吴国人、徐国人等早就来拉拢过偪阳了，但偪阳人有着自己的历史、文化、传统，有着自己的生活。 我与江湖本无事，只是江湖还是要惹我。那便打吧。 联军进攻了。排山倒海般向偪阳城杀来，来吧，你架起云梯，那我便烧你云梯，还有滚木，擂石，热油，一古脑向万恶的侵略者招呼着。第一波攻城，联军扔下了大堆的尸体后撤退。 然后是第二波，第三波，一波接着一波。荀偃和士匄在后头指挥着，他们本以为这场仗很简单，战鼓擂响，联军呐喊着攻城，守军就举手投降了。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偪阳人居然这么顽强，任凭联军发起多少次的进攻，偪阳城固若泰山！ 围攻了三天，偪阳城纹丝不动。荀偃和士匄见联军死伤惨重，心知不能再这样打了。那就围困吧，困到你偪阳无粮了，不战自溃。荀偃和士匄采取了围困之法。 好了，现在轮到我偪阳人主动一把了。偪阳人的主动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情报：鲁军正押运粮草前来。妘豹把大将妘班找来，命令道：“将军领一部兵马出北门，将鲁军粮草劫了，速速回城。” 押运粮草的正是鲁国勇士秦堇父，他哪里会想到偪阳人居然会袭击联军的辎重？猝不及防无奈弃粮草而撤，撤至联军驻地。鲁军统帅孟孙蔑大急，命令大将秦堇父、狄弥率军反夺粮草。 鲁军迅速追来，偪阳军因押着粮草辎重，此时刚刚进入偪阳城，被鲁军咬住尾巴，顺势杀进城去。 偪阳国君妘豹急令关上城门。秦堇父、狄弥已率一部鲁军杀入偪阳城，忽听城门嘎吱作响，秦堇父回头一看，原来偪阳城门是特制的放闸式设计，在城头设置绞盘，以巨石为闸。此时闸门放下，进城的鲁军顿时陷于埋伏，偪阳军的弓箭近距离等着，顿时箭如飞蟥，秦堇父急令撤退。但此时城门巨闸已经缓缓放下，哪里还能出得去？看来，已进城的鲁军要被团灭了。 正在此时，鲁将叔梁纥赶到，见事危急，跳下战车，扔掉大戟，趁着城门巨闸尚下至一半，双手托起，居然以一己之力，托住了这何止千斤巨闸！ 孟孙蔑急忙鸣金收兵，已进城的秦堇父、狄弥正着急呢，见叔梁纥神力托闸，急率军逃出。偪阳大将妘班率军杀了不少进城的鲁军，本以为可以全歼这支鲁军，突然见城门巨闸未落，更见一彪悍大将双手托闸，不由大惊：此等神力，当世少见。 叔梁纥大吼道：“鲁国勇士叔梁纥在此，兄弟们还不快点退出？”待断后的秦堇父、狄弥两位大将驾车退出，方哈哈大笑，看着妘班张弓搭箭朝自己射来，把手一松，就势撒开，身子一扭，闸门轰然落下，自己安然退出城外。 此战鲁军虽然中计折了不少人马，但叔梁纥的神勇表现，令人着实惊骇。这里讲一句的是，这位叔梁纥有一个伟大的儿子，孔子！ 秦堇父、狄弥虽获救，但两人亦是勇士，心想着今日靠兄弟叔梁纥捡回一命，明日一定要奋勇杀敌。 鲁军居然被偪阳人给抢了粮草，还差点被关门打狗，鲁军统帅孟孙蔑火大了，第二天，命令秦堇父等人搦战。根据鲁国主帅孟孙蔑的安排，分三队每队一百人由一将率领各自向城上喊话搦战。 鲁将狄弥请战，狄弥显然是一员猛将，他不要带一百人，表示只身一人即可。 于是，偪阳攻坚战变成了鲁将表演场。狄弥卸下战车车轮，外蒙坚甲，制作成盾牌状，左执车轮盾牌，右持大戟，步行至偪阳城下，向着城头大喊：“有种的，下来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偪阳守军根本不理他，只射箭下来，但均被狄弥的车轮盾牌挡住，狄弥耀武扬威，跳跃如飞，偪阳军见他威猛，倒也不禁暗自赞叹。 偪阳国君妘豹看着这位敌军猛将，有意捉弄他一番，便令人从城头垂下一布绳，对狄弥大叫：“将军勇武，但如果敢攀布而上，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狄弥刚想答话，忽听秦堇父在身后大叫：“这又有什么不敢？狄将军且休息片刻，待本将攀绳！” 说完，便抓住布绳，左右手交互，向上攀爬。谁料，偪阳军却使了大诈，见鲁将快登上城墙，突然一刀将布绳给割断。可怜秦堇父庞大一个身躯便重重摔了下来，这一摔，不死也得重伤吧。令人惊愕的是，秦堇父居然慢慢爬了起来，掸了掸尘土，冲着城头大叫：“使诈伤人，算什么勇士？” 城头守军再垂下一布绳，道：“那行，你再爬上来，敢否？” 秦堇父大怒道：“有何不敢？” 说罢，再次抓住布绳向城头爬去。结果，快爬到城头，偪阳人再次将布绳割断，秦堇父再次从城墙重重摔下。 城头守军还不忘逗逗这位鲁军猛将，嘴里大叫：“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忘了，居然又割断了布绳，把将军又摔了下去。” 秦堇父大怒，指着割断布绳的那兵士大叫：“有本事，再垂布一次，看本将攀上城墙把你摔下来！” 偪阳人心里都在笑着这个二百五，既然你那么要作死，那便摔死你，已经摔了你两次了，你早已受伤了罢，还敢再爬？ 城头布绳再次垂下，秦堇父再次攀布而上，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迅捷，两手左右交互，居然比前两次更快便攀到了墙头。而墙头的偪阳兵士都被秦堇父之勇给震住了，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秦堇父左手抓住布绳，腾出右手一探，便抓住了一个偪阳兵，一用力，居然将那兵士从城头给拽了下来。那兵士一声惨叫，从城头摔到地上，看来是活不成了。 偪阳守军趁机将布绳割断，可怜秦堇父再次摔下来。但令偪阳人惊惧的是，这个鲁国将军，居然有如神功护体，接连三次从高高的城墙摔下来，貌似毫发无伤！ 秦堇父看来也摔得不轻，他也不想再傻呼呼被人从城墙上摔下来，捡起三根断布绳，回到己方阵营，把三根断布绳展示给将士们看，将士们无不赞叹。 偪阳守军见鲁军有此三位勇将，更加不愿出城应战，只坚守城池不出。 由于偪阳准备充足，联军居然一时难以攻下，围城已愈二十多日，偪阳固如磐石。按理，城里的粮草也应该耗得差不多了，荀偃、士匄令人打探，忽然得报，说偪阳城粮食堆积如山！ 啊？不可能吧，荀偃、士匄亲自查看。果然，远望去，偪阳城居然有一座貌似粮食堆积出来的小山，那黄灿灿的不是小米又是什么？而且，不时有偪阳军率队从山上搬米。 看着这座米山，荀偃、士匄倒吸了一口凉气，偪阳粮食如此充裕，那围困还有何意义？到最后，偪阳还有粮食，反倒是联军的粮草要成为问题了。 荀偃、士匄急报中军元帅荀罃。荀罃本来便很火大，因为他原本便不想打偪阳，都是荀偃、士匄贪功，搞什么打下偪阳送给宋国，以鼓励忠心追随晋国的诸侯。此时听说偪阳城内粮食充足，不禁担忧起来。 荀罃亲自登高望偪阳城内，果然发现这座粮山，他大为惊疑，惊的是如果偪阳有这样的粮食储备，那要围城之策是没戏了。疑的是，粮食怎么露天而堆？他取出一支箭，拉满弓，远远向粮山射去。 箭至而落，咦？怎么不没羽而入粮山？荀罃再射了一箭，同样羽箭至粮山便掉到了地上。荀罃再射了一箭，一连三箭，都是箭至而落地。荀罃登时明白了，他对荀偃、士匄道：“假的，那只是一座小石山，偪阳人为了迷惑我军，故意将粮食洒在山上，让我们以为城里粮食充足，以乱我军心。” 原来，这的确是偪阳人的计策：将城内的土山用金灿灿的小米将其覆盖，远远望去就是一座硕大的米山，让联军以为城内粮食储备丰足，再加上偪阳城确实城高墙坚，易守难攻，联军攻城数次不下，围城又无用，便会撤军。 荀罃命令荀偃、士匄继续攻城。 但令荀偃、士匄没料到的是，老天空降大雨！原来，雨季来临了。雨季是老天爷貌似来助偪阳守城的，一边几天降大雨，联军驻地受淹，积水三尺。被水浸泡的将士们有的开始生病，再加上偪阳久攻不下，联军士气极其低落。 荀偃、士匄见大雨下个不停，偪阳城附近泡水、薛水、漷水、泗水等河流已经暴涨，严重威胁联军安全，于是担忧起来，便赴中军见荀罃道：“元帅，我等本以为偪阳城小易克，谁知久攻不下。现天降大雨，河水暴涨，泡水在西，薛水在东，漷水在东北，三水皆与泗水相通，不多日这里将汪洋一片，我等担心大军受淹，不如暂时撤军，偪阳城等以后再图吧。” 荀罃正在中军帐研究一把弩机，听两人说要撤军班师，勃然大怒，顺手cao起案上弩机便向两人摔去，幸亏两人躲避得快，只见弩机摔至地上散成了架。 荀罃大骂道：“一开始，老夫便说过，偪阳本不是此次联军目的，你等却唆使主公去攻偪阳。老夫也说过，偪阳城虽小，但城高墙固，短时间很难拿下。是哪个说数日内定可攻下？现在快一个月了，拿又拿不下，碰到点小困难，就慌了要退军。大军到此，是来旅游的么？想来便来，想撤便撤，这是哪门子的统军法？今限你俩必须于七日之内攻下偪阳，若攻不下，提着来见老夫吧！” 两人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见荀罃怒成这样，不禁畏惧，知道这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回营后，将鲁国、曹国、邾国三军统帅及本部各将领齐召至帐中，士匄阴沉着脸道：“从今日起，不分昼夜攻城，六日之内，务必拿下偪阳。如果拿不下，一律军法从事！” 按新的攻城部署，四国联军不再轮番攻城，而是齐头并进，多点攻城。荀偃、士匄身先士卒，冒雨攻城，四国联军将士更不顾矢石如雨。偪阳守军哪里顾得过来？ 到第五日，城里滚木、擂石、箭矢都用尽，荀偃亲自率领晋军攀上城墙，打开了城门，联军一涌而入。偪阳守军与联军展开激烈的巷战后，最终不敌，偪阳终于被拿下！ 公元前563年5月初8，古国偪阳被灭。晋悼公令人将偪阳人尽迁至霍邑，偪阳送给宋国。但这一次，小小的偪阳城，自4月初9起，面对着超级大国晋国率领的晋国、齐国、吴国、宋国、鲁国、卫国、曹国、莒国、邾国、滕国、薛国、杞国、小邾国共13个诸侯国联军，丝毫不惧，足足抵抗强敌一个月，创造了偪阳在春秋时期规模虽小但智计百出、英雄辈出的战争奇迹，偪阳古国谱写了一场可歌可泣的不畏强敌奋勇抗击侵略的历史。 这是偪阳人的骄傲，是古国偪阳留给我们的一段经典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