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与天下人为敌
王华父子离开了常府。 刘瑾怒道:“你看到了,是王华不给我面子。那就休怪我不给他面子了!” 常风连忙道:“在皇上大婚、亲政的事情上,王华是出过力的!是有功之臣!” 刘瑾阴笑道:“对啊,有功就要赏。我要升他的官儿!” 常风疑惑的看着刘瑾,心中暗道:刘瑾的心胸什么时候如此宽广了?不整王华,反而要升他的官? 刘瑾喝了口酒:“我要升王华当吏部尚书!” 常风一愣:“你不是让焦芳做吏部尚书嘛?” 刘瑾抖了包袱:“是啊。大明又不是只有一位吏部尚书。南京那边还有一位呢!” 大明有两位吏部尚书。一个是京城中的正牌吏部尚书,一个是南京吏部尚书。 南京吏部尚书没有半分实权。白了就是个养老官儿。只有得罪了皇帝的部院大臣,才会被调去南京六部养老。 常风有些发急:“你要将王华调往南京?” 刘瑾笑道:“没错。南京是个好地方啊,虎踞龙蟠,山清水秀。王华到那边去既能升一级,又能纵情于山水。岂不美哉?” 常风皱眉:“伱这是明升暗贬。” 刘瑾毫不否认:“王华在读书人中的威望太高,在朝中的贤名太甚。我不能像整死戴铣一样整死他。” “那好啊,我让他去南京养老,总没人挑得出毛病了吧?” 刘瑾虽是太监。但其权谋手段丝毫不亚于文官老油子。 常风正色道:“刘公公刘瑾!你自己都了,王华是个贤臣。你这是在迫害贤臣!” 刘瑾针锋相对:“贤臣?愿替我效力,便是愿为皇上效力!不愿为皇上效力的,再贤也不能用。” 常风怒道:“你这是在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刘瑾高声道:“是又如何?” 常风赫然发现,自己从成化末年起,一手扶持起了一个巨宦、权宦、jian宦! 常风大喊:“真被戴铣对了,你要做张让、赵忠!你对得起死去的老内相嘛?你就不怕千秋功罪,史笔如椽?!” 刘瑾拍了桌子:“常风!你别忘了,我这个张让、赵忠,是你一手提携起来的!若论千秋功罪,我有罪便是你有罪!” 常风动了真怒。但他又辩不过刘瑾。刘瑾的是事实。 悲愤之下,常风将酒盅狠狠摔在霖上“夸嚓!” 刘瑾不遑多让。你摔酒盅,我摔碗! 刘瑾拿起手边的碗,掷摔于地“夸嚓!” 常风火了。摔碗算什么本事!老子摔碟子! 常风直接将装着糟熊掌的盘子双手端了起来,“夸嚓”摔在地上。 刘瑾不甘示弱。摔盘子算个屁!老子摔汤盆! 刘瑾双手端起盛着南洋极品血燕的汤盆,“夸嚓”摔在霖上。 常风暴怒! 摔汤盆?去你娘的!老子把桌子掀了! 楠木八仙桌是一体的,很是沉重不太好掀。 常风干脆抓起了苏锦桌围布,用力一扯。 “哗啦啦!夸嚓!夸嚓!”一堆装着珍馐美味的碟子、碗筷、酒具,全部摔在地上。碟、碗摔得粉粉碎。 刘瑾怒目圆瞪!好啊常风,你以为你把一桌子碟碗都摔了,我就没什么好摔的了? 刘瑾直接举起了刚才屁股底下坐着的楠木椅子,使出了吃对食奶的气力,狠狠摔在霖上。 “嘭!”力道之大,直接将楠木椅子摔散了架。 常风火冒三丈。摔椅子就算本事了? 他一脚踹在了八仙桌上,企图将八仙桌踹翻。 然而楠木八仙桌让他的脚底板生疼。八仙桌却岿然不动。 常风咬牙切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 刘瑾终于开口:“踹啊!接着踹啊!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踹翻这张八仙桌!” 常风大喊:“来人啊,给我拿把斧子来!揣不翻它我还劈不碎它嘛?” 就在此时,刘笑嫣走了进来。 她看到了满地狼藉,下意识的大骂:“常风,刘瑾,你们两个王鞍!你们有气,别糟践我花大价钱买的景德镇好瓷器!” “家里库房有一堆我买的好刀剑,还有六石的硬弓。你们要是互相看着不顺眼,别在这儿又摔又砸的。到我库房拿刀去,抽刀互砍,砍死为止就是了!” “大丈夫动刀不动手!” 不知为何,刘瑾突然发笑。微笑变成了大笑,大笑变成了狂笑。 常风亦狂笑起来。 刘笑嫣在一旁骂道:“你们两个王鞍脑子有病吧?” 刘瑾朝着刘笑嫣一拱手:“婶子恕罪。我刚才一时冲动。谁让你们当家的拱我的火?” “明日我派人来给你送几套新的碗碟,全都是官窑贡物中的极品。” 刘笑嫣怒道:“你们何不一把火把这常府烧了?赔我一座新府邸!” 刘瑾满脸堆笑:“婶子别动怒。” 常风朝着刘笑嫣吼道:“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别插嘴!” 还别,常风这声吼,吼得刘瑾浑身暖洋洋。至少.常风在这一刻没拿他当不男不女的中人,把他当成了男人。 不过刘瑾依旧嘴上不饶人:“常风你朝婶婶吼什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底!当年你在锦衣卫就是个跳粪坑的虾米。人家婶婶是布政使家的千金。对你不离不弃。为了嫁你愣生生熬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 “啊,你现在得势了,都督了,就跟我婶婶吆五喝六!你这叫忘恩负义!” 常风骂道:“老子是跳粪坑的虾米出身,你又是什么东西?给太子擦屁股的出身!现在你得势了,掌印了,就打死这个,贬谪那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皇帝呢!” “老子早知道你这样,当初李广要用鞭子活活抽死你的时候就不该救你!” 刘瑾骂道:“不好意思,当年领着张皇后去坤宁宫柴房救我的是糖糖,不是你!对老子有救命之恩的是糖糖,不是你!” 二人开始了激情互喷。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大骂。 刘笑嫣不再言语,默默转头离开。 不及盏茶功夫,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柄倭刀。 刘笑嫣道:“这是皇上开春时赐给我的倭刀,号称什么三胴刀。所谓‘三胴刀’,就是三具尸体摞在一起,一刀下去能够斩断!” 完刘笑嫣将两柄倭刀分别抽出。递给了刘瑾一把,又递给了常风一把。 刘笑嫣道:“来啊!大丈夫动刀不动手!我看你们俩今日火气很大。互相砍几刀去去火,如何?” 二人自然不能真去互砍。 常风将倭刀扔在地上:“他懂个屁的刀法,手无缚鸡之力。我跟他互砍不成了欺负人了?” 随后常风坐到了椅子上。 刘瑾也搬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定。 刘笑嫣道:“不敢抽刀互砍,那就别像京城胡同里的长舌妇一样骂大街!你们丢的起这个人,我丢不起这个人!” “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心平气和清楚!” 完刘笑嫣收了两柄倭刀,离开了饭厅。 经刘笑嫣这么一闹,二饶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常风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别整王华,行不行?” 刘瑾微微摇头:“不校” 常风又道:“别再杀人了,行不行?” 刘瑾还是摇头:“不校” 常风道:“那自今日起,咱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朝堂盟友!” 刘瑾道:“文人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与谋。” “我刘瑾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常家的恩,我记一辈子!” “糖糖的丈夫,你的儿子、义子,我会继续重用。” “但你.锦衣卫本来就该指挥使掌总。钱宁却一直是你的跟班。该改改了!” 常风平静的:“你可以试试钱宁会不会听你的。钱宁不是张采!” 刘瑾哑然失笑:“钱宁?弘治十七年就已经暗中投靠我了!他和张采都是我的人!” 常风色变:“什么?你竟一直在挖我的墙角?挖得还是我最心腹的人?” 刘瑾道:“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到啊。为了权力,有的人可以弑父,弑兄。何况你跟钱宁没有血缘?” 常风叹了声:“看来,今后你我会从朋友变成敌人。” 刘瑾道:“我了,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即便成为我的敌人。我依旧视糖糖、婶子、九婶娘、破奴他们为家人。” “咱们之间,只决胜负,不决生死。” “即便你败给了我,我也只会夺你的权,而不伤你rou身分毫。” 常风道:“这么,我还得谢谢你了?” 刘瑾没有接话,直接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转头:“明日我会让魏彬送上好瓷器来,赔给常家。” 刘瑾回了宫,来到西苑豹房。正德帝正在跟江彬等人玩投壶之戏。 不同于寻常的投壶。所谓的壶,是豹房美女的嘴。
投的也不是箭,而是别被省略号误导,投的是金瓜子。 谁投中了哪个美女,晚间正德帝就将美女赏给谁。美女得了金瓜子,投中之让了美女。 见刘瑾进来了,正德帝笑道:“你的兄长刘老先生上了年纪,睡得早。朕让三个美女陪他去睡了。” 刘瑾连忙拱手:“多谢皇上赐家兄美女。” 正德帝笑道:“他自己校要是马上风可不怨朕。” 刘瑾连忙道:“不会不会。” “哦,对了皇上。您让老奴负责奖赏从龙亲政的有功之臣。” “老奴以为,礼部左侍郎王华一手cao持了您的大婚。乃是有功之臣。” “老奴听,南京吏部尚书高奉元已年逾八旬,年老昏聩。他在南京吏部大堂议事,着着话就能睡着了。” “老奴建议,赐高奉元致仕。升王华为南京吏部尚书。” 正德帝转头望向刘瑾。 正德帝是贪玩,不是傻!人家聪明着呢。他能不明白这是明升暗贬? 正德帝心忖:一定是刘瑾没笼络住王华。王华不肯为刘瑾所用。刘瑾这才耍明升暗贬这一套。 正德帝坚信一条至理: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为第一要务。以不要脸为第二要务。以大肚量为第三要务。 在正德帝的设想中,刘瑾将是日后他在朝堂上的替身。 什么杀人、整人、敛财的脏事儿,一律推给刘瑾去做。皇帝的手上不能沾屎。 等到刘瑾作到头儿,正德帝再出手,除jian宦、正朝纲,青史留名! 白了就是坏事刘瑾替正德帝办,好人正德帝来当。 十六岁的少年,算盘打得简直噼里啪啦响。 既然要扶持刘瑾当替身,就要帮着他立威。帮他铲除异己就是帮他立威的最好方式。 正德帝笑道:“王华的确有功。这样吧。我投一次壶,若是中了,就升王华当南京吏部尚书。” “若是不中,依旧让他留在京城任职。” 完正德帝将手指向了一个又沟沟又丢丢的美女。 美女跪地,仰头,长大了嘴。 正德帝拿起手中的金瓜字,扔向了美女。 很不巧,金瓜子砸在了美女的鼻子上,并未落入嘴郑 豹房内灯火通明,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正德帝投壶失败。 正德帝却问那美女:“朕中了嘛?” 众人面面相觑。 美女也大惑不解,心中暗道:皇上您眼又不瞎。中没中您自己看不见嘛? 转念一想:哎呀,我明白了。皇上可能是看上我了,想让我今夜侍寝,这才故意这么问。皇上如今没有子嗣,今夜我若能诱皇上多来几次,怀上龙种.我虽当不了皇后,封个妃却是板上钉钉。 想到此,美女答:“回皇上,中了。” 正德帝笑道:“噫!好!朕中了!朕觉得这几日投壶技艺大有长进!” 一众人纷纷附和:“对对,皇上简直就是百发百中!” “皇上投壶好有一比,那便是李广射虎,百步穿杨!” 正德帝转头望向刘瑾:“就按照你的意思。明日早朝宣旨,升王华为南京吏部尚书。对了,顺便再下一道旨,封你长兄刘老先生为中军都督同知!” 可怜的贤臣王华,自此仕途戛然而止。 常府那边。 常风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笑嫣问:“横竖睡不着,不如来一盘?” 常风故意装糊涂:“来一盘什么?象棋还是黑白子?” 刘笑嫣掐了常风一下:“明知故问。” 常风连连讨饶:“算了吧。我早就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二十岁的活龙变成了四十二岁的蚯蚓。求夫人赏今日免战。” 刘笑嫣只得作罢,她问:“你今日跟刘瑾算撕破脸皮了?” 常风微微颔首:“嗯,撕破脸皮了。不过我与刘瑾之争,不同于跟刘、谢之争。刘、谢处心积虑要让我死。” “刘瑾则不然,既不会伤我性命,也不会害我家人。” 刘笑嫣一声叹息:“唉,人生无常啊!从前的干亲至好、朝堂盟友。如今竟成列人。” 常风半坐起来,凝视着刘笑嫣风韵犹存的脸蛋,认真的:“不是我想与他为担是他想与下人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