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饲马恩放老臣归,育儿警惕暗流吹
见今日天空放晴,冒顿兴致不错便想去马厩看看赤骥,带它溜溜弯,陪伴它马生的最后时光。 赶过去的路上,沿途扫雪的仆人纷纷施礼,快走到赤骥的单独马厩时,冒顿望见了一个忙碌的身影,可惜却不是呼愣尔乐,而是桑干。 眼中的失落,很快被他极好的掩盖了过去。 冒顿出声笑道:“看来本单于的万夫长都钟情于马厩,以前呼大爷是,现在桑干大叔也是。” 一听声桑干立刻笑着起身,将手中的干草放进马槽,迎了出去。 桑干扶胸道:“大单于。” 冒顿上前抚摸着赤骥吃草的脑袋,示意桑干不必多礼,桑干跟到了身侧。 赤骥不乐意的晃动着脑袋,仿佛在告诉冒顿,不要打扰它进食。 宠溺的停下了手,冒顿笑着问道:“桑干大叔怎么会亲自侍候赤骥,可是手下人不尽心?” 桑干连忙摇头,笑着解释道:“我那老友一辈子为大单于养马,就连死也想死在大单于的马厩里。 临死前还嘱托我要为大单于尽心,大单于待我甚厚,老友情深,桑干也不能抚了他的心愿不是。” 伸手抚摸着赤骥,冒顿喃喃道:“呼大爷…” 待回几秒过神,桑干主动从羊皮袋中倒出一碗粟米递了过来,冒顿接手,亲自往赤骥的食槽中加了些。 赤骥的嘴唇像筛子般风卷残云,不一会就将暗黄的粟米吃舔干净,连起先吃的干草也不顾了,晃动着脑袋顶顶冒顿的手,像孩子般讨要着美食。 冒顿笑着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这些东西人都吃不上,你还要挑嘴,用粟米喂饱你,多少人又该饿死了。” 赤骥讨要了一阵,见冒顿不给,便俯下头低鸣两声,又继续吃起了干草。 桑格笑道:“大单于的赤骥确是灵动,若不是年岁大了,应该还能当几年马王的。” 冒顿笑看着赤骥,眼中满是自豪,说道:“在我眼里,它永远是第一次在雪原,被我捕获时的那个倔强孩子。” 桑干笑道:“大单于爱马如子,匈奴马政当兴。” 知道桑干见自己有些拘束,臣缘不同,难强求,但不可否认桑干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养马师,当得起马伯乐之称。 要不是桑干在鞮汗山牧场养育了大量战马,河西战场上狼骑就不可能完成长途奔袭,在战场上占尽先机,从而攻灭月氏,战马是一切的基础。 回首望着桑干的满头白发,想起故去的呼愣尔乐和风烛残年的燕吾,冒顿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他问道:“桑干大叔,你旗下的诸位千夫长如何?” 闻言桑干连忙正声解释,不一会就将马政的官员优劣禀报了上来。 冒顿满意的点了点头,知道桑干和呼愣尔乐做得很好,为匈奴培养出了大量的基层马官,匈奴马政两代可保无虞。 冒顿继续问道:“咱们如今在册的战马数量有多少?” 一提起这,桑干脸上颇为自豪,自信的说道:“今年有四十余万匹可用,到了明年河西昭武城附近是绝佳的马场,用心侍候一年,年底战马当在六十余万匹。 照这个势头下去,不需五六年,匈奴当能有百万良驹以供大单于驱策。” 冒顿颔首道:“百万良驹,你功不可没,也可以好好歇息了。” 桑干一惊,笑容都被冻在了脸上,自己这是惹大单于生气了? 冒顿瞧他会错了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本单于知道你与休屠王有旧,如今您老也过天命之年,不如去休屠水上游的休屠部草场,安度晚年吧。” 桑干闻言激动的热泪盈眶,当即跪伏在地,叩谢单于隆恩。 随后冒顿让桑干开春再离开单于庭,留一个冬天的时间教导手下官员,桑干满口答应。 回到金帐,冒顿趁着闲暇唤来稽粥,让摔跤师傅手把手教他徒手摔倒马驹。 望着稽粥在帐中跟匹白色的小母马驹角力,冒顿在一旁乐呵呵的与胡笙一起饮酒观赏。 望着儿子着急的满头大汗,执拗的撅着屁股在帐中的沙地上努力,胡笙心疼的说道:“大单于,稽粥年纪还小,摔马驹还是大一点才好,妾身怕他会受伤。” 冒顿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笑道:“他正是皮的时候,母马驹本就性格温顺,四踢还裹着鹿皮子,那能踢的痛人。” 胡笙见说不动他,娇哼的锤了冒顿一下,落到身上却那里还有力气。 冒顿顺势将胡笙挽到怀中,宽心道:“不妨事,宽心些。” 场中稽粥在摔跤师傅的帮助下,终于放倒了一次马驹,他高兴的跑过来,扬着头等着父母夸奖。 胡笙拿起手帕,笑着帮稽粥擦汗,还夸了他,小人将目光怯怯的望向父亲。 冒顿将儿子叫到身边,问道:“稽粥,你喜欢摔马驹吗?” 稽粥笑道:“当然喜欢,摔马驹出了汗,浑身都有劲啦。” 冒顿拍了拍稽粥的四肢,壮的跟个小牛犊似的,他笑道:“我家小子身体练的倒是不错,看来跟着摔跤师傅并没有偷懒,今天就先到这吧,去将师傅送出去,一会让乌芸jiejie给你好好洗个澡。” 稽粥开心的应诺,摔跤师傅向着冒顿扶胸一礼,冒顿颔首,在稽粥的指引下走出了金帐。 稽粥乐颠颠的跑回到父母身边,依偎在胡笙的怀里,自他记事起,他们一家团聚的时间可不多。 冒顿端起酒杯,继续问道:“秦人师傅教你识字,至今认识几个字了?” 一听认字,稽粥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小手不安的或紧或松,望了眼母亲求救但并无所获,最终磕绊的说道:“二十,不,十个。” 冒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肃然的问道:“可是教你认字师傅不够尽心?” 稽粥又望了一眼胡笙,低头弱弱的说道:“儿子,儿子,不愿意识字,大伙都说识字没用,说我大匈奴马背上建国,弓马才是国家根本。” 怒火燃烧的冒顿笑着拍了拍稽粥的脑袋,安慰道:“你能诚实的回答,是个好孩子,先跟乌芸jiejie下去洗澡吧。” 小稽粥见父亲并未生气,开心的应诺,一股脑从胡笙的怀里滑落,学着大人们向父母扶胸一礼。 一旁的乌芸不安的走上前来,带走稽粥时还望了一眼胡笙。
待二人出了帐,冒顿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案上,铛的一声吐露出了几分愤怒,有人居然敢对他儿子下手。 转头他看向胡笙的脸上收起了笑意,说道:“胡笙,从呼延部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稽粥不仅仅是我的儿子,还是匈奴的左贤王,国家未来的继任者,你觉得他只是个武夫莽夫就够了吗? 稽粥口中影响到他的那些人是谁?而谁!又在刻意影响着匈奴下一代单于的成长?”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胡笙连忙跪倒在地,说道:“是臣妾疏忽。” 冒顿望着不安的妻子,若是自己连她都怀疑,这世间又有几分信任可言。 冒顿起身将她扶起,怀抱着她说道:“你我夫妻都不能同心的话,稽粥将来又如何能继任王位,无非又是一个二世皇帝罢了。 我想也许是政事耽搁了你管教稽粥,今后你专心育子吧。 不过服侍稽粥的人,一定要严查,宁错杀,绝不放过,包括任何人!” 胡笙满面寒霜的应道:“臣遵单于令。” 过了不久,胡笙送来结果,是几个侍奉左贤王的下人乱嚼舌根,现已经杖毙,算是给了冒顿一个结果。 但想要再追查下去的线索也跟着断了,而躺靠在软榻上,仰望穹顶的冒顿似乎猜到了些许端倪。 匈奴贵族们知道无法影响到自己的决策,转而将目光盯到了下一代身上,他如今只有两个儿子,罗姑比的母亲是月氏公主,无法得到诸多匈奴贵族的支持,而稽粥无疑是最有希望继承单于位的选择。 看来有些人急切的盼望着拨乱反正,而有的人已经对自己的用人很不满了。 大且渠帐中,须卜起讫正嗦溜嗦溜的吃着一锅炖羊rou,草原广阔,匈奴人少,碰不上面,纠纷当然不多,能有资格送到他帐中的自然更少,所以须卜起讫的小日子过的很清闲。 正嗦溜着一块肥羊rou,就见侍者进帐禀报道:“首领,听单于庭的人说,服侍左贤王的侍从皆被大阏氏以各种理由杖毙了。” 须卜起讫先是一惊,随后继续边吃边说道:“反正里面没有咱们的人,该咋闹咋闹,闹大了,也跟咱没关系。 那帮蠢驴,不知道做出点成绩,来让大单于另眼相待,却想着去影响左贤王排外,外人走了位置就一定是他们的吗? 大单于正值壮年,此时影响储君简直是取死之道,倒是大阏氏这会算是小惩大诫,变相的保护了这些人一手,算是替左贤王施了恩。 如若不然,按大单于的脾性,这些人想保住脑袋,怕是难喽。” 说着须卜起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丢了手中的嫩羊rou,吩咐道:“快,去找人来为本官更衣,我要去面见大单于。” 侍者正望着嫩羊rou咽口水,闻声连忙应承道:“这就去,这就去。” 须卜起讫指着嫩羊rou笑道:“你家老爷今高兴,这锅rou赏你了。” 侍者闻言跑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