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伯府
忻城伯是靖难后的新晋勋贵,早年间自然也曾被开国勋贵排斥过。 这二百余年下来虽与老牌勋贵间还隔着一层,但赵之龙父祖均受皇上重用,老牌勋贵也只能将这层隔阂留在心中。 到赵之龙这里他更是被先帝授予统领应天二十余万大军之权,如今皇帝出逃,他俨然已是应天府中第一人。 所以今日赵之龙相召,应天里够身份的勋贵官员便都巴巴赶了过来。 不过这样的威势并没能让赵之龙得意半分,反而从皇帝出逃的消息传来起便一直魂不守舍,哪怕过了大半日也只皱眉对着灯火出神。 旁人想来,给鞑子献上这么一座大城必定会高官厚禄,可他自己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鞑子惯于收降纳叛不假,他手握应天城防也不假。 可如今的应天几乎就是鞑子囊中之物,想用这样的功劳保住家族爵位传承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若能在期间出些波折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这波折又岂是轻易寻得到的? “老爷,人都到齐了。” “都有谁?” “伯爵以上基本都来了,文官便只有王阁老,钱尚书,朱之臣、梁云构、李绰三位侍郎同太学徐大人。” “徐瑜?” “是,同假太子一道来的。” 听到这里,赵之龙不禁冷笑:这徐瑜还真是个老夫子。 就如徐瑜没有想过赵之龙会降清一般,赵之龙同样也没想过徐瑜会降清。 年前议和时徐瑜便坚决反对,如今不愿投降的文官都跑了,只他还留在应天,其心思还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那帮乱民有动静吗?” “没有,下午被假太子遣散后其余人便都留在兵部衙门。” 赵之龙挥了挥手,示意老仆退下,随后他便又思量起来。 他原本想着先杀几个有分量的主战派,然后等乱民将事情闹大再派兵剿灭,这样便能为献城加些难度,功劳自然也就大些。 可谁知主战的就留了徐瑜一人,假太子更是没有半分将事情闹大的意思,这样的难度根本不足以保住他忻城伯的爵位名禄。 “要不趁这次商议的机会从勋贵中骗几个有分量的来杀?” 赵之龙心中生出一個念头,但这帮家伙传承二百年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狡诈,他还是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上钩。 “实在不行就多找些乱民充数,大不了给鞑子上报时多费些笔墨。” 想到这里,赵之龙起身整了整衣衫便推开门往书房而去。 伯爵府虽大,但主脉所占的院子都连在一起,所以没多大功夫赵之龙便到了书房。 老仆推开房门,屋里人见赵之龙到来便都围了过来。 “爵爷,你到底是什么章程?” “老弟,可有鞑子消息?” “世伯,我们都等您拿主意呢。” “诸位~~~,诸位~~~,咱们慢慢说。”赵之龙一边面带微笑地说着,一边走向主位。 坐定之后,他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便直奔主题:“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城里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有些耳闻,我也不再多说。” 说到这里,赵之龙看了看房里众人,待将他们的表情都记在心中后才接着说道:“可我赵家世受皇恩又怎能.........。” “爵爷!我知你对大明一片忠心,可那昏君弃城而逃致使民心已乱,这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站在角落中的朱慈烺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者正侃侃而谈。 “这是钱谦益吗?” “怎可直呼虞山先生姓名。” 朱慈烺朝身前的徐瑜悄悄问了句,可话刚出口便被其低声斥责。 钱谦益乃是江南文坛领袖,虽热衷于功名,但总体来说也是瑕不掩瑜,颇得士林爱戴。 便如这徐老爷子,那怕钱谦益正在劝人降清,可却仍觉得朱慈烺直呼其姓名颇为不妥。 朱慈烺只笑了笑也不出言解释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屋中对话上。 “倘若城破,应天岂不重蹈扬州覆辙?届时生灵涂炭,爵爷又怎能心安?!” “虞山先生,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赵之龙做了一辈子忠臣,又怎能晚节不保?!” “爵爷大谬!”
“怎地?” 钱谦益痛心疾首,赵之龙却惊愕万分,而坐在一起的朱国弼与徐胤爵却一个熟视无睹,一个面露冷笑。 这两人一个打算夺了赵之龙兵权再见机行事,另一个虽转了心思却也不算太过坚定,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曾动过降清的念头,以己推人又怎么看不出赵之龙的想法? “名节事小,百姓事大!你又岂能为个人名节将满城百姓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赵之龙沉默了。 “请爵爷三思啊。” “虞山先生说的对!” “世伯,百姓为重啊!” 赵之龙犹豫了。 钱谦益见赵之龙动摇便准备展开最后一击,可谁知他还没开口却有人抢先说道:“谬论!”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徐瑜正往书房中央走来。 “原来是徐大人。”赵之龙看清来人竟亲自起身将其迎至中央,随后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似是为找见志同道合者而高兴。 “爵爷,虞山先生之言虽有理,可降了鞑子百姓便能安享太平吗?” 钱谦益见有人反驳,其强烈的好胜心瞬间便被激了起来。 “徐大人何出此言?扬州之劫皆因满人死伤惨重所致,若我等开城投降,应天便是清国领土,届时他们又怎会屠戮自家百姓?” “钱大人!关外久为鞑子所据,那里的百姓过得好吗?” 徐瑜似比钱谦益还要老上一些,今日与朱慈烺奔波半日更是疲乏得紧,可这一问自其口出却硬是振得钱谦益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民间许还不知关外百姓过得如何,可在场都是能看邸报的人物,又有哪个不知于鞑子眼中各族都只是如财货一般的物件,若看不顺眼说杀也就杀了,顶多会如失手打了碗碟般心疼一番。 指望他们怜惜百姓简直是痴人说梦。 眼见钱谦益落入下风,朱慈烺便偷偷挪了个位置,好观察众人反应,可这一挪却引起了大学士王铎的注意。 “徐瑜!你为何将假太子带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