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且尽十分芳酒，共倾一梦浮生

    太后道：“且细说来。”

    任平生说：“第一，没有理由。王宝、司马忠的欺主之举，人尽皆知。他们突然谋反忤逆，实属正常。

    而他固有专权，对陛下不敬，但他在民间、在天下素有贤名，人人都道他是第二个周公，我们若以谋反忤逆罪，不审即诛，会引发天下人质疑。”

    “第二，后患太大。庙堂上的重臣，边关的主要将领都是他的人，受过他的恩惠。我们若是杀了他，会引起他们的反弹。尤其是东军的主将，那是个许诸一样的鲁莽人，他直接率兵造反都不是不可能。”

    “或是一些野心家，会蛊惑他造反，一旦他真的造反，必定会有人响应。国内的就不说了，大周在海外的飞地，也会趁机自立。”

    “第三，没有好处。以当下的境况，杀他只是逞一时之快，改变不了现状。或许是可以借着他之死，树立一点权威，收回一点权力，但这点权威，是无根之萍，一触就破的气泡。在庙堂上会出现一大批阴奉阳违，争权夺利的大臣。”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任平生面露迟疑之色。

    秦初阳追问：“是什么？但说无妨。”

    “陛下的皇位合法性来自于他，一旦诛了他，一些人会以此来攻讦陛下。到时很可能会引发‘八王之乱’。”

    秦初阳沉默，她其实清楚现阶段不能杀杨农，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她希望她的子房能给她一个可行的完美方案，结果任平生给了列出一条条不能杀的理由。

    尤其是最后一条，对秦初阳的冲击有点大，她清楚任平生说的没错，但心里难以接受。

    太后看了眼秦初阳，对任平生问道：“平生认为陛下接下来该如何？”

    “韬光养晦，借力打力。”

    “具体一点。”

    “明面上顺从他的安排，暗地里借用宗亲的力量，合理的扩大陛下手中的权力。如这次王宝、司马忠谋反，陛下可借宗亲之口，以此质疑杨农选定的人选，收回陛下在宫内选人、任命的权利。”

    太后沉吟两秒，浅笑道：“他倒是替陛下选了个好舍人，以后多仰仗先生了。”

    说着，太后举起白玉制酒杯，敬任平生。

    “太后言重，为陛下效力，是臣的本分。”

    任平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后也是一饮而尽，白皙的脸庞有点泛红，妩媚气质更甚了几分，任平生看的都有些失神。

    好在任平生及时回神过来，太后也在这时放下酒杯，高喊了声荷香。之前一直在太后身旁候着的年轻侍女，立即走了进来。

    “去将东西拿来。”

    “诺。”

    眨眼间的功夫，荷香双手捧着一个眼镜盒大小的木盒，走了回来。在荷香的身后还跟着四名平均年龄只有十五岁的宫女，她们长得都十分貌美、可人。

    太后浅笑说：“先生已是自由身，今后不必再困于宫中。我知先生在宫外没有住处，便买了一间宅子，赠予先生。”

    说着，荷香将印刻有几何纹的木盒放在任平生面前，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把极具大周特色的钥匙。

    太后接着说：“先生孤身一人，生活上多有不便。我再送先生四位侍女，照料先生的衣食起居。梅兰竹菊，你们四人以后就跟着先生，负责先生的衣食起居，务必要伺候好先生。”

    “梅兰竹菊”四位宫女异口同声地诺了一声，软糯的少女之音，听起来就十分的悦耳。

    任平生立即站起来，拜道：“臣谢太后赏赐。”

    说着，任平生看了秦初阳一眼。

    秦初阳说：“倒是朕的疏忽，朕只想着日后方便向平生请教，便让平生住在朕寝宫的偏室，忽略了平生已是自由身，不必再住在宫内。还是母后考虑周全。”

    任平生笑说：“只要能为陛下、太后效力，臣住在哪里都一样。不过从今日开始，臣在大周算是有了立锥之地，是有产之人了。”

    秦初阳、太后皆是轻笑。又闲聊了几句，太后主动结束晚宴。

    走出椒房殿，天色已暗，皇宫亮起了灯。

    任平生落后于秦初阳一个身位，跟着秦初阳向宁清殿走，在他们的身后是秦初阳的贴身侍女和太后送给任平生的“梅兰竹菊”四个侍女。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秦初阳的脚步比平时要轻快些许，白皙的脸庞泛着红晕，给人的感觉也和太后一样，更加的妩媚勾人。不过，秦初阳的神智还很清醒。

    在快走到宁清殿时，秦初阳忽然说：“你刚才说韬光养晦、借力打力，除了借宗亲之口，以王宝忤逆的理由，让杨农让步，把司礼监、羽林卫的任命权还给朕，接下来还要怎么做？”

    “臣在回答陛下问题前，能否请陛下答应臣一件事。”

    “何事？”

    “臣刚才没吃饱。”

    秦初阳惊讶道：“刚才那么多菜，全让你一个人吃了，你还没吃饱？”

    “准确的说是半饱。”

    “你胃口这么大，在冷宫的时候岂不是天天挨饿？”

    “是啊，所以臣才会冒死偷溜出宫，为妃嫔们带东西，就为了赚一点跑腿钱，吃一顿饱饭。”

    “以后就在宫里吃饭，朕保你餐餐饱食。”

    “谢陛下。”

    秦初阳扭头对贴身侍女说：“幼白，去让尚膳监准备些膳食，多rou，十道够吗？”最后一句，秦初阳是问任平生。

    任平生说：“够了，主要是多饭。”

    幼白诺了一声，立即前往尚膳监。

    秦初阳一边走入宁清殿主殿，一边接着刚才的说道：“如果能顺利的让杨农让步，司礼监和羽林卫都尉的人选，你觉得由谁担任比较何事？”

    任平生说：“回陛下，臣认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由内官监的孙奇担任比较合适。”

    “理由。”

    走到软榻，秦初阳做出一个请坐的姿势。

    任平生微微躬身，坐在秦初阳对面，说：“此人性子恬淡，没有野心，又会审时度势，由他来掌控司礼监，于陛下最为有利。”

    秦初阳颔首，其实秦初阳心中的理想人选，也是孙奇。

    抛开任平生说的原因，秦初阳选中孙奇最重要的原因是，在王宝得势时，孙奇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轻视她和太后，对她和太后，始终尽着一个奴才的本分。

    若非孙奇手中没什么权力，人又没野心，秦初阳早就选孙奇，来与王宝对抗。

    侍女端来两杯冰爽可口的茶饮，秦初阳抿了一口，接着问：“羽林卫都尉的人选？”

    任平生显然心里早有答案，直接道：“臣建议陛下询问宗正的意见。”

    秦初阳何其聪慧，顿时明白任平生的意思，任平生是要她借此拉拢秦元，让秦元有向杨农发难、让杨农做出让步的动力。

    秦初阳认可任平生的建议，但秦初阳担心，这样会是离了虎口，又入狼嘴。

    任平生看出秦初阳的担忧，说：“宗正乃是陛下的皇叔，以当下的境况，宗正会坚定的站在陛下这边。而且宗正不比首辅，又有司马忠之事在前，宗正所选的都尉，焉会不忠于陛下？”

    秦初阳看着任平生，说：“羽林卫都尉一职，为何不能是你？”

    “臣乃寺人，单凭这一点，他们就不会同意，”任平生说，“陛下放心，不管接下来谁成了羽林卫都尉，臣都会让他忠于陛下。”

    “整合内宫之后，朕该如何？”

    一问一答间，膳食上桌。

    任平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将心中想法，尽述于秦初阳。

    秦初阳喝着冰爽可口的茶饮，认真听着。或是任平生良好的胃口，又或是任平生谋略，让秦初阳有些肚饿，拿起象牙筷子，也吃了起来。

    兴之所至，秦初阳让幼白上酒，与任平生畅饮。

    夜深月明，宁清殿里灯火通明。

    任平生和秦初阳对坐于软榻，且尽十分芳酒，共倾一梦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