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2 星野瑠美衣（上）
星野瑠美衣，1周岁，家住东京新宿区某高级公寓，是转生者。目前宅家当全职婴儿。不挑食，无论是人乳还是牛奶都能津津有味。每天晚上十点准时犯困，一晚上睡足九个小时。睡前，一定要缠着mama摸摸抱抱，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绝不做降低母亲睡眠质量的坏宝宝，白天看情况再补觉四个小时——医生都说她很健康，但该打的预防针还是必须打！ “呜噜噜……好痛喔……”瑠美衣趴在客厅沙发床上，小脸压在试卷卷面，嘀咕了一句，然后就转头瞅一眼旁边坐在床沿的程宇。 程宇停下了敲打笔记本键盘的手，头也不回地说：“把试卷放在桌子上，好好坐着写。”接着继续敲键盘。 星野瑠美衣扁了扁嘴巴，爬起身来，把试卷放到一旁的床上小书桌上，忽地表现出一副动作幅度过大，牵扯了伤口的样子，禁不住叫道：“哎呀呀呀~~好痛！” 接着捂住手臂，又瞅了程宇一眼。 程宇只好从笔记本电脑中抬头，停下手中动作，转身望向瑠美衣：“让我看看。” 星野瑠美衣皱着眉头，表现出一副真的在疼痛的样子，向着程宇的方向爬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臂，带着奶气说：“总感觉刺痛刺痛的。” “……” 程宇没有说话，掀起她的袖子看了看。今早打的疫苗在星野瑠美衣肩膀稚嫩光滑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小点，不过既没有瘀黑，也没有红肿，看起来好得很。 然而瑠美衣脸上表现得煞有介事，程宇一眼就看穿她是在演戏，可是……万一呢？再说，都撒娇到这份上了，宠一下又不是不行。 “上午的时候，小爱不一直在照顾你吗？怎么那会儿你就说一点都不痛，嗯？”程宇问道，顺便看了一眼在沙发床深处坐着静静看书的爱久爱海，以星野爱久爱海的状况为参照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呃……”星野瑠美衣支吾了一下，继而说道，“上午没事，但现在开始不舒服了呗~” 程宇无奈何地笑了笑，说：“行吧，那今天的学习就推辞到下一次吧。” “好耶！！”瑠美衣兴奋地高举双手大叫，紧接着大概是认为自己这样太露骨了，愣了一下后，马上放下手继续捂肩膀。 程宇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这次是特例，下一次别的什么理由我可都不会认了。” “嗯，知道了。”瑠美衣自信地微笑着，眼光看向别处，浑不在意的样子。 “你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吧！”程宇说了一句后，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但仅过了一会儿…… “诶嘿嘿，外公要不给我讲点故事听嘛。”星野瑠美衣趴到程宇身边，拉着他的衣角说。 程宇又又停下敲键盘的手，沉吟一秒，说：“行吧！” 松了松筋骨，程宇也坐到沙发床上，然后看向星野爱久爱海问：“阿库亚，有兴趣么？” 爱久爱海面向书页，头也不抬：“我在这就行。” 程宇也不勉强，正准备开讲时，忽然听到瑠美衣说：“我不太想听童话故事，可以讲点别的吗？” 嘿，要求还挺多。 程宇讲的故事多数是童话故事，或者带着满满的童话色彩，不为别的，就是星野爱爱听。 然而瑠美衣虽然也有点兴趣，但不是太感冒：“能讲点爱情故事吗……恋爱之类的？” “……” 程宇陷入沉默。恋爱啊，这个世界的程宇是谈过的，但他本人没谈过，母胎单身来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不会给星野爱讲这个题材啊！ 涉及的倒是有，但肯定淡化的。 所以没储备。 “换个吧。”程宇说。 星野瑠美衣用小拳头撑着下巴，说：“那好吧，可以讲点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的故事吗？库库库，我想听这种。” 爱久爱海从书中抬眼看了一下瑠美衣，又继续看书，决定不发表意见。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为什么喜欢听这类故事？”程宇早先时候就发现星野瑠美衣有这种倾向了，原著里明明是个直率阳光小女孩啊（至少表面是），总觉得性格是不是偏移了，应该不是自己带偏的吧？ 要说星野爱的话，程宇倒是承认是自己带偏的。 “诶——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越了解人心险恶，就越能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纯洁吗？” “咳咳咳！！”星野爱久爱海在一旁咳嗽。 瑠美衣不理他，向着程宇伸出双手说：“讲吧，外公~” 程宇想了想，就给瑠美衣讲了某两个同班同学之间的故事。 话说有两个学生A和B，同一个班，但平时不怎么来往，也不太熟。学生A有一回意外地发现学生B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偷偷哭泣，学生A一时兴起就上前询问。而学生B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学生A听了以后，很温柔地安慰了学生B。 学生B也非常感激学生A的安慰，并说如果学生B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可以说出来，学生A表示没有。 第二天，班上开始流传学生A喜欢骗人、乱说话、背后讲别人坏话的传言。 学生A很难过，也很生气，认真调查后发现，全都是学生B传出来的。 “为什么啊！！”星野瑠美衣不解地大叫，“这不对吧，两人不是应该成为好朋友吗？” “……因为学生A不愿意讲自己难过的事情吧？”角落里的爱久爱海平淡地说道。 “你真在听的啊！”瑠美衣猛回头看了爱久爱海一眼，又继续看向程宇，“但是也不对啊……为什么不愿意讲自己难过的事就要被这样对待？” 程宇笑了笑，向星野爱久爱海抬抬下巴：“阿库亚，你给她讲讲呗。” 爱久爱海沉吟了一阵，然后开口说：“很简单啊，因为学生A掌握了学生B的把柄，所以学生B就敌视学生A了。” “把柄？”瑠美衣不解，“哪有什么把柄啊？” 爱久爱海道：“学生B难过的事情就是把柄。在角落里哭，说出来前也很犹豫，说明学生B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只是一时间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才跟学生A说了。” “说完以后，学生B情绪下去了，也就很快发现问题，万一对方传出去怎么办？于是学生B就询问学生A的难过的事情——也就是，对应的把柄。只有也拥有了学生A的把柄，学生B才会安心。这就像世界上的大国之间的核威慑一样，大家都有核打击能力，才会对对方放心，才能营造和平。” 瑠美衣听了，陷入沉思。 爱久爱海见状，继续说：“但是学生A说没有难过的事情，也就是不愿意交出自己的把柄，这里不论学生A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都会表现出这个意思。于是学生B就很担心对方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感到非常不安，就像没有核能力的国家会害怕核大国的打击一样。所以学生B决定先下手为强，也就是放出学生A喜欢骗人和乱说话的谣言——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算学生A把学生B的事情说出去，在听了谣言的人看来，可信度就下降了，对学生B的伤害就减小了！”瑠美衣接过话头，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双手抱胸，“真是肮脏耶！明明学生A那么温柔！” “光是温柔可不够啊，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可不温柔。”程宇说道，“阿库亚说得挺好的，不过这个故事也可以反过来想哦。” “反过来是……”瑠美衣瞪着红宝石的大眼睛看着程宇。 “学生B如果有学生A的把柄就会安心了，不是吗？也就是说……在双方都有对方把柄的时候，学生B和学生A之间就能产生一种信任感。”程宇笑着说，“因为这个时候学生B会相信学生A不乱讲自己的事情，而学生A因为自认为帮助了学生B，又同时有了把柄，更是会相信学生B，这不就形成了信任了吗？” “倒也是。”瑠美衣点点头。 “你不是很在意这个啊，但你知道吗？”程宇看着瑠美衣，“类似的情况，人与人的社交可是里经常出现呢！” 瑠美衣不太相信：“额……不会吧？” 程宇微笑：“小露比，你太拘泥于故事本身了。你仔细想想，所谓的把柄，在社交中完全可以往小了说，不一定非要是什么你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而是只要对你本身有影响的事物就可以了。可以小到什么程度呢？小到你的家庭住址，在读学校，甚至仅仅是你的名字，都可以成为社交中的把柄！” “这些都是可以对你造成影响的事物，不是吗？”程宇说，“那么，在和别人交往的时候就可以利用‘双方都有对方把柄的时候会产生信任感’这一条规律，来更轻松地和别人拉近距离，或者说交朋友了。事实上，很多擅长社交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一上来就是交换把柄，‘我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我喜欢吃什么，你喜欢吃什么’之类的，既能展现诚意又能营造信任。” “诶——”瑠美衣皱着眉头，摇晃小脑袋，“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但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有个问题。”爱久爱海放下书，说道，“人可是经常说谎的生物，交换出去的把柄未必是真的吧？” 程宇鼓掌，并说：“不错，交换出的把柄未必是真的，毕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谎是常有的事情。但是，那又怎么样？信任感已经营造出来了呀！关系已经拉进了哦。假如有一天，你一个很好的朋友告诉你，刚认识的时候，告诉你的家庭住址是假的，你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对他翻脸吗？甚至乎，那个很好的朋友直接说他搬家了，又或者说当时自己脑抽说错了，你又能怎样呢？既成的事实不会被轻易撼动，甚至由于情感积累，人们会反过来将对方的说谎行为合理化。” “可是，为什么要说谎？一开始就说真话不就好了！”瑠美衣说。 爱久爱海摇摇头，并道，“为了自我保护。一开始你怎么敢把自己真实的家庭住址随便给人说，万一对方是坏人呢？在学生A和B的故事里，学生B要是了解学生A为人也就不会做出后来的事情了。” “说得对啊！”程宇夸奖道，“这里又可以衍生出另一个角度了，那就是人设。所谓的人设，简单地讲，就是在大家眼里你是个怎样的人。比如故事里的学生A，假如学生A拥有‘守口如瓶’的人设的话，学生B即使没有把柄也可以尝试信任学生A了，因为真要了解一个人是很花时间和精力的，但如果有人设就简单得多了。” “喔……那学生B传出谣言也是在给学生A制造人设咯！给学生A加上了喜欢乱说话的人设，然后大家就不容易相信学生A说的话了。”瑠美衣在沙发床上躺下，边转动着眼睛边说，“但这个人设是假的啊，好惨啊，学生A！” 程宇眯了眯眼，说道：“没错，是假的，然而依旧生效了，而且可想而知，学生A要破除这个人设会花费不小的时间和精力——这就可以反过来思考阿库亚刚刚提出的问题了，谎言是有代价的，虚假的把柄，它也是把柄。把柄一旦交换出去，无论真假，它都将成为你人设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来说，人设就是另一种把柄呢。而且随着知道的人越多，对你的影响就越大。相对应的，破除人设产生的结果就越严重，虽然不一定是坏的。” “比如浪子回头，所谓金不换嘛！破除浪子这个人设，大家就给了极高的评价，是好结果。但又比如一位以清廉人设获取选票的民选总统，一旦被曝光贪污，就会再也得不到选民的信任，是坏结果。” “话到这里，可以看出人设的威力了吧？在社会生活里，营造一个好的人设是会带给你很好的帮助。”程宇摸了摸下巴，微笑道，“就不说你们母亲那种偶像明星通过营造人设来获取人气的事情了。单单你们外公我呢，在公司里也有刻意营造女儿控的人设。一旦涉及女儿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一沾上女儿就跟疯了一样——一些人私底下这么评价我。但都是我故意的，当我女儿控的人设立起来后，关于我在公司为了女儿而推行的命令就变得畅通无阻起来，甚至他们还会反过来帮助我更好地执行我的计划。因为知道说什么也没用，毕竟我是女儿控嘛！手下人知道了，在相关事情上也会工作得更上心。”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尽管程宇公司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老板女儿到底是谁，但一听说某件事情是老板为了女儿才做的，就会上下一心地努力起来。 挺好的。 “外公~你就是女儿控吧？！”星野瑠美衣仰躺在沙发床上，笑嘻嘻地对程宇说。 程宇淡淡一笑：“人设只是人设而已，可不要妄想真的用这样的标签就去了解一个人的内心哦。小爱……是小爱啊，所以我才爱着的。” “相反。”程宇注视着星野瑠美衣，“对于你们，只是因为你们是小爱的孩子，我才会关心、爱护你们的。” 瑠美衣和爱久爱海两人看着程宇，一同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哦，刚刚那句我也是在立人设。”程宇道，“换句话说的意思就是，当你们是小爱的孩子时，我就会关心和爱护你们，而你们确实是。所以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会关心爱护你们。” “真复杂……”星野瑠美衣嘟囔着，但脸上却是满足的神情，“再来一个吧！再讲一个故事啦！” 瑠美衣身子小小的，仰躺在沙发床上，像只翻过来的乌龟一样手舞足蹈。 程宇叹了口气，说：“好吧，那就再讲一个咯……话说很久以前，在西大陆有个叫宋濂的人……” 瑠美衣默默地听着，兴致勃勃地听着。 然后就睡着了。 …… …… 大概是早上去了趟医院的缘故，星野瑠美衣在梦中也梦到了医院——那是她前世的时候，作为一名叫做“天童寺纱里奈”的小女孩，所见到的医院。 那时候她四岁，忽然有一天晕倒了，便被母亲带到了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