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画妖
阿紫愣了一下，释怀地微笑：“是么...终于到了这天啊...” 她的笑容如清水，虽然化着妆，但眉目淡淡，轮廓也淡淡，那么平静祥和。 庄兴握住白泽之牙，将红绳项链取下来，那极小的一颗牙在光芒之中涨大生长，化作一柄刀刃极宽的斩马刀，造型粗狂威武厚重，但握在手中，却并不觉得沉重，只凭左手，他就能将刀举起来。 方才和阿紫并不是在闲聊，庄兴知道的，白泽是在询问阿紫成妖的因果。 “吾名白泽，将在此处退治阿紫。” 威严的声音响彻这处空间，白泽从大道之中借来了退魔之力，并不似刀尖般锋锐，给人感觉像是一片海，无量无边的大海，要将一切都包容进去。 “阿紫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庄兴问。 “还没有请教过公子的名字。” “我叫庄兴，庄稼的庄，家国复兴的兴。” “阿紫记下了，庄公子，能准许我，再唱一曲吗？” “你很喜欢唱戏？” “嗯，虽然练功练嗓很苦，但是我喜欢唱戏。”阿紫说：“那日，王公子在台下很用力地拍手叫好，我才会喜欢他的，因为他比其他人都要欣赏我的表演。” 庄兴说：“如果阿紫姑娘生在我这个时代就好了，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名人，现在和你那时候不一样了，优伶不会受到歧视，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但是我就遇不见师姐和大家了，我不要。”阿紫摇头。 庄兴点头，低头问道：“白泽先生，可以吗？让她再唱一曲？” “不要太长就好。” “请吧。”庄兴盘腿而坐，把散发着莹莹光辉如白玉般的骨玉刀放在膝盖上。 阿紫点头示意，往后退一步。 她的气场忽然不一样了，凝散在她周围的气收敛于内。 她右手缩袖，袖长掩面，束腰很好地展现了她的优美体态。 只是一个动作，就吸住了庄兴的眼神，那修长纤细的身段如同弯弯柳枝，那么柔软，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这里没有乐队奏乐，没有搭好的戏台和道具，只有那个沉浸于自己所爱之物的女优伶。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即便庄兴是个外行人，也能明白这些动作，需要多少的练习，不是一朝一夕能说明白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响亮，但透着女子独有的软细，戏腔一出，便知真功夫，没有伴奏的清唱，却让庄兴听得仿佛就有伴奏在耳边。 庄兴安静地欣赏这最后一曲，给予最大的尊重。 莲步蹁跃羡长袖，花枝婀娜舞轻鬓。 绛唇樱吐成黄娟，娇羞闪映桃花扇。 阿紫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需之艺展现出来，手中无剑，却似有剑，一舞一唱之间，乃是她此生所学。 这一曲并不长，大约半刻钟。 她停在最后一个舞剑的动作，缓缓合上了双眼，对着庄兴，露出雪白的脖颈。 庄兴不知道这一刻她在想什么，她会不会看见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自己？ 她是不是在回忆回忆那一年，七岁的她被父母卖入戏班，回忆腊月三十的雪夜，那个第一次给祖师爷安脏的晚上？ 进入梨园的那一天，她一定很紧张，师傅喊练功的时候，说不定和庄兴一样在台上忘了神发呆。 她一定记得长她几岁的师姐是怎么拉着她的手去吃饭的，那天的风景，她烙印在了心里，一砖一瓦都没忘过，吃的是什么菜，菜是什么味道，过了很多年依旧记得。 她一定很懊悔，那天和师姐闹矛盾，大雨磅礴之中，她被四把长枪贯穿身体，无力地躺在墓地之中，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那样的死一定很可怕吧。 她肯定害怕极了，死前呼唤着某人的名字，可没有人回应她，她就那么慢慢地死去。 难怪会有那么大的悲伤，她无数次幻想那个场景，幻想师姐找到了她，把她带回了梨园，梨园有温暖的火，她终于可以拉着师姐的说，说，好，说，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梨园是她的家啊，她只是想回家而已，可她的家，已经不在了，她熟悉的人，她的家人，也不在了。 庄兴能感觉到，她已经没有留恋。 她受够了苦与难，她只想解脱。 无言，庄兴深吸一口气，握住骨玉刀，站起身。 刀刃对准那个纤细的人影，似乎阿紫另一半的紫狐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身上涌现出紫色的火星，氤氲的紫色雾气幻化成一个面目狰狞的狐影。 不等庄兴出刀，阿紫已经伸出了手。 她的手轻轻按下，按在狐影的头上，温柔地抚摸。 暴躁的紫狐安静下来了，呜呜呜地小声抽噎，像是认了命，盘尾缩到阿紫的怀里，合上了眼。 一切，在此终结。 白色的刀光闪过，那道纤细的影子，随风消散。 ... 公路上，一辆面包车飞驰而过，溅起好几米高的水花。 钱游朝外看，天黑的吓人，但他不觉得害怕，只是很兴奋。 他怎么能不兴奋！他才见了狐人，这下便要跟着法师去除煞了！ 他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真材实料！这次终于不是江湖骗子和玩杂耍的了！ “旧城区，望丛东路38号，清风网吧是吧？我们需要二十分钟，立刻把周围的街区封锁，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开车的人在打电话。 “告诉他们，准备一个能挡雨的亭子，我要燃香烧纸请将，不能让雨水灭香！”童法师坐在副驾驶座，表情严肃。 “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快去准备！” 雨刷不断摇动，但挡风玻璃的视野依然模糊，童法师望着远处闪过的响雷，长出一口气。 “确定是地界吗？” “确定，大约有五十多个受害者，但因为大雨的缘故，没有造成轰动。” “我明白了，我会把二将请下来，和艺师一起进去，但是这样的天气，头顶香最多也只能燃十五分钟，若是十五分钟后，我们没有出来，就把这地方彻底封锁，让协会总部来处理这件事。”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