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谈
正善堂，后院木亭。 哗啦啦的雨声，雨水从亭盖上滑落，滴入沟渠，涓涓水流汇聚，围绕着假山水流动。 古朴的木亭中，有一台青石圆桌，桌上放着一盏灯笼，长明烛在笼中静静燃烧，如微弱的萤火般照亮了亭内的空间。 桌边有四个石凳，但只坐着两人，白芷和童立元相对而坐，夹菜饮酒。 桌上摆的都是些凉菜，油炸花生米、酱牛rou、卤肥肠、白切鸡、拍黄瓜... 童立元夹一粒花生米，小酌一口：“还有两月时间，便是中元了，白芷小姐可知今年书院考试定在何日？” “怎的，你还想去参加？”白芷一边饮酒一边抽旱烟：“你若有这想法，我破例也给你申请到名额。” “小姐开玩笑了。”童立元笑一声：“我都四十多了，连东城秘境都入不了，哪里还能去参加考试。” “算你有自知之明。”白芷放下酒杯：“可惜，你当年就差临门一脚，就能摆渡过鬼门关，去阴曹地府走一遭了，说不定能有气运翻得生死簿，添上三年五年的阳寿。” “哪里是临门一脚啊。”童立元摇头：“我当年自以为在年轻一辈里，就算当不了第一，也是一流，可来了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真正的天才面前，我顶多算二流之辈。” “哪有。”白芷吐出一口烟雾：“你太高看自己了，三流都很勉强。” “小姐说话真是直来直去。”童立元苦笑。 “我向来如此。” 白芷把烟杆伸到童立元面前，童立元很熟练地把翡翠的烟嘴取下来，抖掉烟灰，取桌上纸包，剥开，把当中的沉香丝倒进去，然后装回烟杆。 未燃尽的火星点燃了沉香丝，散发出阵阵木香。 白芷又抽了一口，问道：“你当年，是第二十八出局的，我没记错吧。” “没错。”童立元回话：“一共就只有三十九人参加考试，我第二关就出局，实在是惭愧。” “庄兴的双亲，庄岩和颜问梅来我正善堂，是在你来的两年之前，那一年，庄岩不过十七岁，颜问梅十五岁，是年纪最小的两个考生，他们，是当场的头筹，夺得了一二两名。” 童立元一愣：“他们难道出身名寺名观？” 白芷摇头：“颜问梅是灵宝派亲传，庄岩乃异人，虽生有异像，但并未入寺入庙修行过，且当年共有七十六人提名，不乏各派亲传，天赋绝伦之辈，但无人质疑他们的一二之名实。” “庄兴小友的双亲，竟是如此惊艳之才么...” “你猜猜当年谁是第一？” “小姐这样问，难不成，灵宝派亲传败给了无门无派的庄岩？” “正是。”白芷放下烟杆，夹一片酱牛rou，沾上干辣椒粉：“庄岩虽无门无派，但天生灵力似海，他出生那日，蜀城下得十年难一遇的暴雨，我循着灵气波动，找寻到他，后才有他参加考试的事情。” “我记得那日暴雨，和今日，简直一模一样。” “小姐的意思是...”童立元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了亭外。 依然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你当真以为，一个人能好运到随意乱闯，便无暇破界吗？”白芷将杯中酿酒一饮而尽：“那阿紫界，乃单人之界，你带领请神艺师入界，只会分散，你经验丰富，或许能平安出界，但你那三个弟子，顶香一灭，便要毙命，想破界，怕是千回里才有一回。” “可我并未看出庄兴小友有何特殊之处，他今年都十八岁了，怎可抵得上含先天一炁的婴孩？” “大概是某种封印术。”白芷说：“只能是他的双亲设下的，那两人于六年前离开，想必是离开之前，用封印术锁住了他的灵感，今日寄信于他，定是为他解开封印，封锁六年的灵气一下喷涌而出，才造得如此异象。” “原来如此...”童立元恍然大悟：“我就说，本算得今日是晴日，还以为是那位的缘故...” “长江水神怎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周身灵气，四处乱溢。” “说起来，那位为何要走蜀城现身？” “不知道。”白芷夹起一块白切鸡，连骨一起嚼碎了吞下：“水神行事，我等凡辈，何从得知，好好送神离开便是了。” “恕晚辈冒犯，白芷小姐，欲待庄兴如何？” “看他自己，他若不来，我便当没有这个人，破界之事，就当我正善堂功劳。” “倘若他来呢？” “那便举荐他上山考试。” “可报名日在半年前就过了，他岂不是只能参加下一届。” “他既破界，我便为他破例，若是想追寻他的双亲，他必定是要走一遭的。” “小姐不担心他的身份被协会发现吗？” “发现又如何，他是他，他的父母是他的父母，看在我的份上，协会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些名门正派之士呢？” “对庄岩和颜问梅的通缉，只是协会发起的，他们具体做了什么，我不从得知，但想来并未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其余无关人等，自是不会去管他的。” “如此，就只看庄兴小友是否有意了。” “你希望他来？” “是的。” “为何？” “那一年第二十八落榜，没能拿到路引，实在遗憾，想看看庄兴小友是否能走的远一些。” “巧了，我也想看看。”白芷笑了：“稍微透露一点内部消息给你吧，这一次，还有几个有趣的应试者。” “愿闻其详。” 白芷用筷子拨弄花生米，拼出了一架飞机。 “就只透露到这儿，你自个去悟吧。” 童立元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叮咚一声响，搁在石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来信人：庄兴小友。 “童法师，麻烦你把我落在车上的短裤收一下，我把借你们的衣服洗干净了，就过来拿，顺便把衣服还给你们。” 白芷眼角余光瞟到了短信的内容，嘴角微微勾起。 “十八岁的破界人，天下，恐怕只此一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