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星与月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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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擦过肌肤,腐蚀纯净的灵魂,拉扯着他们坠入深渊。海水因亡灵们消解的记忆变得苦涩,这份苦涩压制着他们的精神力,致使他们的意识越来越薄弱。 淼淼茶护着明月魄,正准备解救被亡灵包围的其他人时,上方海域忽然涌来大量水母和小牧鱼。 她睁大双眸,有些难以置信。这些水母和小牧鱼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精神力! 它们围绕着亡灵们游动,努力平息它们的遗恨。暴动的亡灵逐渐平静下去,下坠感消失,他们的意识慢慢恢复…… 青天碧落与青山疏雨迅速接住冰凝然和千莫则,然而海羽族视野有限,惯用灵息波动感知的两人,几度搜寻都未找到计逸凡的身影。 “在那里。”目睹全程的淼淼茶给两人指出方向。她望着水母与小牧鱼包围之中,闭着眼神情安然的少年——感受不到灵息波动,仿佛那里的只是一具空壳。 ----------------- 从恨意的囚笼中挣脱,计逸凡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才躲开亡灵的攻击。他迅速召唤域器反击,岂料大脑一瞬空白,盯上他的亡灵趁机再下手。 荆棘环绕的九孔锏钩住水母击穿亡灵,千莫则移位至计逸凡身前接回域器。 回过神的计逸凡目光落在他手握的域器上,本就闷躁的胸口愈发难受。 见他不动,千莫则急声道:“发什么呆呀,走啊。” “……是你。” “计逸凡?”千莫则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肩膀,却被他一个侧身躲过。 计逸凡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说:“我自己走。”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从计逸凡身后袭来的亡灵被水母夹裹着的子弹击碎。未能时刻关注战局的两人反应过来时不禁脊背一凉。 赶来的明月魄关心地问:“小凡,没事吧?” “没事。” 明月魄看了一眼千莫则,又对计逸凡说:“处境尚危险,别掉以轻心。” “嗯。” 另一边,遍体鳞伤的古羽念归仍旧固执地护着古羽皇像,不让海羽亡灵靠近。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目视前方不停涌现的亡灵们眼中满是悲色。 “末皇,已经尽力了……抱歉……” “……我无法代替先人请求你们的原谅,但我保证,所有古羽妖族后嗣都不会否认和忘记这段历史……” “倘若憎恨必须用血洗刷殆尽,那就由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末皇赐予他姓名时曾说,万念同归,一脉相生之族不该自相残杀。 他释放强烈的灵息波动吸引亡灵们朝着自己来。注意到古羽念归的举动,青天碧落本想阻止,却被青山疏雨拦下。他说:“他既然决定承担,我们所能做的便只剩见证。” 随后,遮挡泉珠的荧蓝色的气体尽数涌向古羽念归,汹涌的恨意瞬间吞没渺小的他。 泉珠复现。 光,重临海底。 “没有你,古羽妖族后嗣要如何铭记那段历史呢?” 听到陌生的声音,古羽念归睁开眼,只见一位白胡子老者手执拐杖立在他跟前,海羽亡灵们已不见踪迹。 “那是史书灰暗事实的一角,极易被扭曲,唯有身为亲历者的你能阐明。” 古羽念归背靠着塑像缓了许久,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开口:“他们,去了哪里?” 村长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骨沼王城,借你手中魔法之元的力量将他们安全送达。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那里步入轮回。” “……多谢前辈。” 村长颔首默言,几秒后转身走向孩子们。 望着他走来,青山疏雨身旁的千莫则几欲上前,可村长的视线始终放在计逸凡身上。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直到村长一句:“小鱼崽子大晚上的乱跑什么,快点跟我回去!” 语气神态,都是那么相像。 正在走神的计逸凡茫然抬头,却听见千莫则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是你吗?” “学长,你认错人了吧?”章奇松摸着后脑勺,满目疑惑。 “刚才那招是〔海阔天空〕,不会错。”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村长身上,只有计逸凡看向了千莫则。泉珠复明的同一时间,村长劈开海水到来,救下古羽念归。 “〔海阔天空〕是什么?新品种芋头吗?” “师父,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莫则啊,是您在双极之墟收的弟子。” 村长果断摇头,“没印象。” 章奇松趁机插话道:“学长。你也看到了,我们村长经常神志不清,再说他从未离开过海芋村。虽然实力是强了那么一丁点儿,但也不可能是清辉长老啊。” “师父……”千莫则看着老人,千言万语汇聚唇边却又说不出。 “学长怕是错认了。村长说了没印象,那就是不认识。”计逸凡这一句像浇了他一盆冷水,他垂眸沉默。 计逸凡最后看了一眼千莫则,然后抬头对村长说:“村长爷爷,咱们回家吧。” 村长点点头。于是一行人乘着洋流回到海岸,与青天碧落道别后,计逸凡跟着村长回蚝屋,其他人则带着游若鱼回客栈。 古羽念归将魔法之元交给青山疏雨,自言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得到允许后,他便站在沙滩上安静地望着月光下的黑金海。 “莫则,你真的确定吗?”刚才在海底,她不好插话,但现在她能够问出自己的疑惑了。 “当然!”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看着他的眼睛,青天碧落也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可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认我。还有计逸凡,他似乎对我起了敌意。” “嗯?为什么?”关于后一点,青天碧落有些诧异。 他闭眼摇头叹说:“不清楚。” 身后,冰凝然探头问了一句:“要通知校长吗?毕竟清辉长老也是校长的四师父,如果有消息,告知一下比较好。” “没用的。师父不想被认出,有很多种方法能避开我们的确认……师父,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镜头转至蚝屋。 计逸凡坐在门槛上发呆,芋儿落在他肩头,村长坐在屋内望着他的背影。 “小鱼崽子不开心。” 屋内昏黄的灯光映照出暖色,气氛却是深海一般的冷。 “村长,您真的是千莫则的师父吗?”没等村长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村长那么神秘,一定有隐藏身份吧。就像鸭爷一样。” “小鱼崽子在说什么?听不懂,听不懂。” “您一直都知道的吧。”他猛然站起转身,芋儿跳了几跳才重新站稳,“千莫则就是当年那个袖手旁观,间接害死了小棋的人!” “那是意外。” “那算什么意外?他明明有能力救小棋的!”计逸凡直视着他的眼睛,越回忆越哽咽,“因为是徒弟,所以要包庇他吗?” 见村长眼神躲避,他握了握拳,多次深呼吸后还是选择了任性的逃离。 “小鱼崽——” 村长刚要追出去,无奈被鸭爷挡住去路。视线碰撞,村长先开了口。 “你有话想问我。” “计逸凡并非人类种,对吗?” “不对。”村长否定地自然,并说了一段,“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rou体和灵魂合而为一才造就了他。”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鸭爷冷哼一声,问,“你明明清楚他的身世,难道没有帮他找过亲生父母吗?” “计国昌,盛安夫妻二人就是他的父母!” “我并不这么认为。”鸭爷闭眼摇头,“清辉长老,神给予你们七位‘守护’的职责,其中就有这孩子的存在吧。” 村长眯起眼,手握着拐杖沉默。半晌后,他才说:“一切尚在计划之中,就不劳巨龙王您费心了。” “巨龙王,哈哈,这个名号很久没有听过了。” 鸭爷笑过之后说:“我最开始只是好奇这孩子……现在,我更好奇他在这场将一百七十二种族纳入同一棋局中的‘神的计划’里所背负的是哪类棋子的责任。” “只是在幕后当谜语人,并不是我的作风。”鸭爷直视着他的眼睛,坦言道。 村长也不隐瞒,直言道:“如果我说,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您还会说这话吗?” “呵,计划之中充满变数,你又怎敢断定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呢?”鸭爷全然不在意这些,是计算者还是被算计者,于他而言早已无用。 沿着海岸线一路疯跑的计逸凡此刻正抱着自己坐在沙滩上,望着大海发呆。芋儿卧在他胸膛与双膝之间躲避冷风。 姗姗来迟的鸭爷见他如此,无奈叹说:“你也是感情用事……” “你以为我想吗!” 鸭爷被他吼得愣住,芋儿也被吓了一跳。意识到错误,他立马低头道歉,“对不起。” “到底发生过什么?” 即便它对他的身份有所眉目,它还是不够了解他的经历。 “七岁那年,我失去了meimei。”计逸凡垂眸良久才开口,“……他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小棋被那只凶兽吞噬。” 记忆的沙漏倒转,重新将大脑灌满,那些悲痛、怨恨、懊悔与无力感卷土重来。
“我也明白,错不在他。可我不懂,他明明有能力救小棋,为什么不出手?” 海风裹夹着沙粒拂过他的脸颊,泪水被刮花。 ----------------- 听到敲门声,章奇松放下重角魔方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他的神情略显惊讶:“野子,你怎么来了?” “呃……我是想问一件事来着,不过现在想想似乎也不那么重要。”说罢,野子转身就要离开。 “是关于计逸凡的吧。”坐在书桌上邪纹幻狐凝视着她,“有关于他的身世和发生在他身上所有不寻常的事。” 闻言,章奇松侧身反问它:“魔法的世界哪有那么多不寻常?” “他和海洋的羁绊很深。” “海芋村所有村民都和海洋有很深的羁绊,小凡的话,大概还有沧澜之泪的原因吧。” “进来吧。”跟邪纹幻狐解释完,他回头对野子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知情人开口,她也不好再说拒绝,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小凡对千学长态度变化的原因。” “果然,你们都注意到了。”他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嗯?其他人也来问过?” 章奇松点点头,“不过,月魄和子响没你问得这么直接。” 两人落座,邪纹幻狐也凑了过来。 “……那还,挺意外的。”野子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当时我,小凡兄妹和几个同龄的孩子正在赶海,突然从海里跳出一只毛发灰色,腹部呈白色,形似藏獒却生有一对犄角的域宠攻击我们,在附近执行维和任务的伏幻学员赶来救人。” “混乱中我们散作一团,它趁机抓了不少人,无法逃脱的都被它吞噬……其中就有小棋。” “当时有能力救人的千莫则、学长,并未行动。导致……” “我明白了。谢谢。”野子看准时机打断他的话语,以免过多勾起他那些不好的回忆。 野子走后,章奇松关好门准备休息,忽然听到邪纹幻狐说:“不一样的。” “什么?” “计逸凡的灵息波动与海芋村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又或者说他比你们所有人都更接近于,三维体形态中的能量态。” 〔三维体形态〕是科鲁种学者根据四方生灵已知的存活形态划分出的三个维度,分别是:超灵态、能量态、凡质态。 第一维度〔凡质态〕最基础的物质形态,即rou身存活。 第二维度〔能量态〕顾名思义,由物质“能量”作为存活的基体。元素种就是最好的例子,而灵魂也算作其中之一。 第三纬度〔超灵态〕是最高阶的存活形态。哪怕rou身腐坏,灵魂残破,能量耗尽,但只需一念,便可活。 章奇松抱臂注视着它,“你该不会想说小凡不是人吧?” “至少给我的感觉不是。对抗海羽亡灵时的场景所有人都见到了,那种力量根本……” “别开玩笑了。”章奇松强势打断它的话,“元素种近乎灭种,余下的能量态只剩花、木、器灵,小凡可是有血有rou的!” “所以更奇怪。”但要如何描述这种怪异,它有些说不上来,“那种完美的契合度简直就像本体,恐怖的无法想象。” “好啦,别想了。尽管你活了十万岁,但也不是什么都懂的。” 邪纹幻狐看出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无奈说了一句:“行。好好休息吧。” 越接近海洋,他的灵息波动越为强大,却也越难捕捉到。仿佛他就是海洋,海洋就是他。 “你从来没想过,你……”鸭爷看着昏昏欲睡的他欲言又止。 “嗯……什么?”计逸凡枕着手臂偏头看向它。 “困了就回去睡觉。” “我不困。”他一边否认,一边强打起精神。奈何眼皮不听话,总是试图粘合。 “芋儿。别乱动。” 卧在他怀里的小红鸟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又蹭了蹭他的锁骨。 计逸凡被它蹭得痒,却也只是笑了笑。小心翼翼把它捧在手心,他说:“委屈你陪我吹这么久的冷风了。回去睡吧。” 鸭爷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咂咂嘴,怎么他劝就没用呢? 知道体贴一个小丫头,都不知道尊重他这个老人家——他也陪他吹了半夜的冷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