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京中

    高露十年九月十五日，祁安县，杏花岛上。

    “我言秋日……胜春朝？”

    若风懒倦地偏首趴于闺房的书案之上，看着若乾誊写的成卷的古诗。

    若风看到这句话却不以为然。自从入秋以来，花凋叶落。受此影响，若风连习武弄剑的热情都锐减了几分，更别提安心地研读几首诗歌了。

    “小姐，您看是谁写的信来了！”书画揭帘而入，脸上带着些许喜悦。

    若风接过信封，拆开扫描一番，原来是表兄连望所寄：

    “致吾表妹姜若风……”

    “……上十六岁登基，十七之时育吾。今吾为上之长子，理应替上分忧，常入宫请安。奈何府中事务繁忙……”

    “为王前，吾居于永安宫。永安宫乃宫中皇子居所，太祖承安元年修葺完成……”

    “今上有十四子，自吾之下诸皇子分别名为连敏，连望，连央，连基……”

    “……五皇子生性天真，善言语，为人真率，宫中鲜见。然其亦乖戾无常……”

    “吾闻汝欲知京城形势。若言京师，汝应知京中七族……”

    “今吾以此信了却母妃心结，亦祝汝健康常乐……”

    “汝之表兄陈连望，书于高露十年九月八日夜。”

    那信笺足足有五张，想必是连望精心写了一整晚的结果。

    横竖也是无事，若风干脆搁置手上的几卷诗书，匆匆忙忙便拿着这几张信笺去找母亲去询问京城的详细局势。

    若风行至钱夫人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好去前厅寻。

    到了前厅，却只见哥哥若乾一人正踱步等着什么。

    “哟，今天怎的起这么早？”

    若乾见若风头发披散的模样，停下来揶揄了几句。

    “meimei不是一向注重形象，怎的今日像是那京城里头市井小家的女儿一般？”

    “你说什么呢？！”

    若风对着哥哥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眉头紧锁。

    “若我是那京城中市井小家的女儿若风，你便是京城中整日游手好闲的市井流氓！”

    “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而已。瞧你这未梳妆的模样，快去整顿一番再来罢。若是叫爹看见了，指不定又要罚你一顿……”

    若风正欲回房之时，又思虑了一番方才若乾说的话，转身冲到若乾面前。

    “你说京城……？可是你对京城有所了解？”

    若乾见meimei冲到自己跟前，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若乾一边问，一边又转身收拾起自己的布包。

    “我只是问问而已，你若不知便直说……”

    若乾敷衍着点了点头，又看到若风手上的几张信笺。

    “你手上可是连望表哥寄的信？”

    若风点了点头，抚了抚凌乱的头发，又坐到茶几旁的座椅上。

    “哥哥可收到表哥的信了？这信里头说了些关于京城的事宜，可都只是一笔带过……”

    若风又起身拉着若乾坐至自己身旁，故意睁大眼睛着他道：

    “哥哥经常和爹爹交谈，对京城的事情也都有所耳闻罢。能否同meimei说一说……”

    若风又轻轻拉了拉若乾的衣角，故意嘟了嘟嘴，眼神里写满了“期待”二字。

    “行行行，拗不过你。”

    说罢，若乾又略微起身朝姜瞳卧房的方向探了探头，方才又坐下来。

    “父亲确实同我讲过许多关于京城之事，不过也是近几月才启口……”

    若乾又从布包里面翻出数张白净的纸张，让下人取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了七个姓氏。

    “这是……京中的七大家族之姓？”若风将座椅往前挪了挪，歪头凑到若乾左肩旁盯着他写字。

    若乾放下笔，点了点头。

    “不错。若论京中七大家族之首，那必是朱氏一族无疑……”

    随后，若乾在“朱”字后又加上“秋鸿”二字。

    这朱秋鸿是秦国的开国功臣之一，承安元年受封为左相。

    朱秋鸿自小与太祖帝便为同窗，素有“莫逆之交”之称。当年太祖密谋拥兵造反，若不是朱秋鸿挺身而出，潜入前朝官场之中，与前朝官员们斡旋，冒着生命危险为太祖传递最新情报，如今这天下便不会有一个国号为“秦”的国家了。

    朱秋鸿仅育有一独子。此子聪慧伶俐，文采斐然，十七岁之时便作出了《为臣论》这篇词藻华丽之文。朱秋鸿亡后，太祖见此子年少有为，让他承袭了父亲的左相之位，直至今日。

    朱氏一族自太祖末期便开始偷偷培养氏族势力，至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已有如日中天之势，皇帝几欲治理朱氏腐败之吏，但皆未果。

    “原是如此……”

    若风听着点了点头，又生出一副极度厌烦的神情。

    “朱氏如此与我们干戈相对，便是因为祖父？”

    若乾长叹了一口气。

    “祖父是右相，朝中人皆知左右二相互相分权，向来水火不容。当年是祖父疏忽大意，竟这么容易便落入了朱氏之人设的套中……”

    若乾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纸上的“许”字。

    “除开朱氏，爹对我提起最多的便是这许氏一族了。”

    许氏世代为武官。传说许氏世祖在前朝为人正直，徒有武艺，终未被重用。许氏世祖见太祖皇帝志向大，便投入太祖麾下，最终辅助太祖荣登大宝。

    如今许氏一族的掌门人名为“许弘毅”，位至从一品骠骑将军，膝下育有四子一女。

    因是武官世家，许弘毅膝下四子都投身军事建设。最长的二子戍守于秦庄边界，第三子驻于秦蓟边界，最幼子留守京城。

    除四子外，许弘毅还有一嫡幼女名“许卿伊”。

    许卿伊生于高露二年，虽然较为年幼，但是个倍受关注的能人。京城人常传“许氏幼女善剑术，曾与其兄战，兄败”、“示之剑术与天子，天子拍手称快”，又有言说其“可作七言华美之诗”。

    “许家竟有这样一号人物……”

    若风听着若乾娓娓道来，偷偷地瞥了一眼腰间的灵巧小剑，微微扬了扬嘴角。

    “然后便是萧家……”若乾望向厅外，像是察觉了些许东西，加快了语速。

    这萧氏一族可不得了。其族自太祖起便为皇商，负责内务府零件的采购，宫中吃食材料供应，御用品挑选等。宫中十之五六的物品都经由萧氏一族购入。

    但也正是由于萧氏对宫中采购的垄断，萧氏族人才不得不在向宫中销售之事上表现得如履薄冰，同时也少不了要对付拿宫中物件对萧氏作文章的“有心之人”。

    “皇商啊……想必定是富裕之家……”

    若风将两肘立于茶几之上，双手轻轻托着微鼓的双腮，仿佛陷入了对富庶的沉思中。

    “再说说这程氏……”若乾手指“程”字时抖了抖，随后开口道。

    程氏本不是什么显赫之家。奈何程氏出了两位名人——当今的太后与皇后两位娘娘。

    昌顺七年，太宗正处弥留之际。按照宗法，太宗死后理由太子继承皇位。可谁料太宗驾崩数天前，太子在东宫暴毙，太宗只得重定皇位继承人。

    彼时中宫皇后已薨数年，膝下也仅有一位嫡子。太宗经过再三思虑，将皇位传与以贤德并举著名的十三皇子陈方圆。

    十三皇子登基后改元为新元，大赦天下，尊生母原程昭仪为太后，同年迎娶程太后表侄女程静宜为后，此年新帝年十六岁。

    自此以后，程氏仗着有皇帝生母程太后的支持开始揽权拢利，逐渐也成了京中七大家族之一。

    “京城中的世家原来都是如此做派……”

    若风摇了摇头，正准备听兄长继续讲述之时，却听见父亲姜瞳一声嘹亮的叫喊：

    “若乾，准备去了！不然来不及了！”

    “知道了，儿子已经准备好了！”

    若乾立刻起身，拿起自己的布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哎，你还没说完……”若风冲着哥哥的背影唤了唤。

    若风见若乾离去的背影，又悻悻地坐了下来，看着纸上还剩的“沈”与“钱”二字。

    若风愣了愣，随后抓走了茶几案上的信笺与若乾的纸张回了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