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穹宇之下，两个人的晚餐（三）

    明堇溪看着白泽为她准备的别致晚餐，身心愉悦，一时倒忘了小时候学习过的那些规矩，每一样都吃一点，每一样又都吃得赞不绝口。

    白泽喝完了一杯酒，专心对付起海鱼料理来。他用刀叉把鱼头和鱼尾割下，放在盘边，然后用刀尖顺着鱼骨把鱼从头到尾劈开，取出鱼骨。最后，才把处理之后的鱼rou放在了她的面前。

    彼时，明堇溪正嚼着一口焗蜗牛，在全程欣赏他娴熟的处理手法，忽然他把鱼rou推给自己，不由惊得脸都红了，“你怎么知道我最怕鱼刺？”

    白泽闻言一怔，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缓缓开口：“女孩子不都是这样？”

    “也对。”她随口一应。可是隔了几秒钟，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而他的回答也并非语意模糊。

    他会这样说，是因为雪熙吧。

    明堇溪的兴致几乎是在一瞬间萎顿下去，连刚才还吃得香甜无比的食物也一下子变得味道寡淡，如同嚼蜡。

    白泽也察觉出她的不对，问：“怎么了？”

    明堇溪的嘴里塞着一大口鱼rou，想要咧咧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她把鱼rou硬生生吞进肚子里，噎得喉咙都有些疼了，故意抹了抹嘴，“我吃饱了。”

    “哦。”

    这一声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他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在喝酒，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摇杯子，红棕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均匀的旋转，留下一圈一圈的酒泪。

    她忽然说：“可以让我也喝一杯吗？”又怕他不同意，连忙补充一句：“我记着你说过不许我喝酒的事。不过你放心，以后我都只当着你一个人的面喝。”

    白泽只带了一个酒杯，闻言似乎是被说动了，把剩下的半杯酒递给她。

    她立刻笑了，迫不及待地端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唔……味道真好！难怪你一直喝个不停！”说着，又一股脑儿地把剩下的酒倒入口中。

    明堇溪朝他扬了扬空酒杯，“我还想再喝一点……可以吗？”

    他看着她，仍然不说话，敛了一下长眉，拿起红酒又给她倒了小半杯。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看得一双眉眼都透着笑，贪婪地盯着那缓缓流动的红棕色的酒液，一仰头，又把杯子里的酒喝个精光。随后，她咂巴咂巴小嘴，说：“真好喝！不过这些就好了，再喝下去就要出糗了！”

    白泽默默地从她手中接过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

    夜似乎又冷了几分。

    明堇溪抱着他借给她的衣服，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舒舒服服地在垫子上躺了下来。她看着夜空，挂着的几点星子象是在朝她调皮地眨着眼睛。

    “白泽？”她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恩。”

    “你是不是有一点，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她的嗓音很低，发音也有些含混，类似在喃喃自语。

    可白泽听清了，心里同时是一震，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更为合适。

    迟疑之间，明堇溪叹息一般，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白泽。”随后静了一秒，她轻笑出声：“我喝多酒就开始乱讲话，你千万不要当真啊。”

    白泽含了一口酒，幽香在舌尖溶动，他忽然回想起今晚刚见到她时情不自禁的那一吻。忍不住回过头看她，她就那样随意地躺着，一双眼闭得紧紧地，脸颊在烛火的摇映下呈现出粉扑扑的颜色。

    看了许久，他轻声喊她，“小溪。”

    “恩？”她偏着脑袋看他。

    “过来。”

    明堇溪果真爬起来，在他旁边坐着，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地问：“什么事？”

    白泽看着她干净明亮的双眸，忽然有些情动，抬手理了理她的发角，“有时候这样看着你，我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分不清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缓缓漾在夜色里，带出一种别样的情致。

    可是明堇溪心里清楚，这样温柔的他说出来的并不是情话，是他一时松了防备，说出了心底的困惑。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好凝神倾听着。

    “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明堇溪片刻也不曾犹豫地摇了摇头。

    他转头盯着杯子里的酒，苦笑了下，“不会拖很久的，我会尽快结束约定。”

    她的脸在听到这一句之后，原本柔和的表情一瞬就垮了下去。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皱紧了眉，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偏他又不敢去看，吞下一大口酒，“所以，千万不要喜欢上我。”

    这是白泽第一次尝试用很轻松的语气同她讲话，甚至还带出几分佻薄。

    明堇溪静了一瞬，随后“咯咯”笑起来，“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以前在学校里，我是有喜欢的人的，他长得很好看，和我又是同班……”

    白泽忽然不想再继续听她说下去，打断她，“那样最好。”

    他这一句“好”，听得她眼角一热，转了转眼睛，从地上一骨碌地站起身，“唉呀，时间不早了，有些困了，我们回去吧！”

    话一出口，人已经从那一圈香熏烛上跨过去，往山下走去。

    她的动作太快，白泽先是一愣，紧接着跟着起来，开始迅速收拾好东西。等他拎着那一大只保温箱动身时，明堇溪已经甩开他老远，只能远远地看见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夜色越沉，光线越暗。

    他忽地就想起第一次带她回别墅那晚，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庭院里孤单无助的样子，更加不敢滞慢，大步流星地朝前面追去。

    终于在临近路边时追上了。她似乎是摔了一跤，在地上磨蹭好久才站起来。

    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便问她：“摔伤了？”

    她转过身，绷紧的身体忽然一松，肩膀上那件宽大的黑西装松垮垮地挂着。她抬头看他，“没有，就是弄脏了你的衣服。”说着，不好意思地咧咧嘴，一张小脸显得很是狼狈，额头满是汗水，脸上也是，又沾到一些泥土，被她一揉，就变成了小花脸。

    白泽忽然有种想抱住她的冲动，忍了忍，半晌才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