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女神和玫瑰

    中午的太阳炙烤着小城的一切，老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我坐在街边一棵柳树的树荫下，在石头堆砌的石台上给先生写信。

    我已经坐在这里蛮久了，从气温并不高的时候，我便已经坐在这里，开始想要和先生说些什么。相同的事情，我已经在很多个我所走过的城市尝试过。每一次我都强迫自己提笔，思索些家长里短，旅程中遇到的人或事，自己接下来想要去往的城市等等，我总有很多话想对先生说。我尝试写下一页页的文字，然后又会在不久之后泛起不满意的情绪。有时，我总会想，空间和时间上的长度会让人变得纯粹和单一，相隔千里的人们总会在难得的交谈中略去很多有趣且琐碎的细节。以前我觉得，这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才会让人变得不愿意分享，只要付出时间和感情，即使相隔很远，我依旧可以在每一个闲暇的日子将我生活中的琐事一一道来，那一封封的书信中将会寄托我的心情、近日来经历的一些生活中略有特色的小事、新认识的和我漫长岁月有所交集的人们、以及我长久以来沮丧悲伤的情绪。我将拿出我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用来延续我生命中的过去，那是经过筛选之后的、被我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过去。只是，我依旧难以用我一腔的热血抵抗生命中不了抵抗的规矩，而文字也终究无法等同于以往我所感受到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情绪。时间在空间上不断的加码，使得空间在维系感情的过程中有了意义。我开始忙碌于当下的各种事情，我拥有了自己不得不去做的工作和责任，那些我认为的闲暇也被疲倦所填补，一切都在平凡中逝去。

    太阳已经上升到了正当头的位置，我的影子从旁边的墙上逐渐回到我的脚下缩做一团，汗水不时从我的额头滑落。我收起写了一页的文字，将它攒成一团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站起身，想着今天也许也并不会和先生分享任何的情绪。我知道自己比起以往多了种种顾虑，它们来源于我多年来于各个城之间奔走的学习，来源于我对尺度和自我之间的把握，每一次提笔我总会考虑很多很多，而想的越多也就越难落笔。近两年来，我曾有过一段不顾及后果和工作的冒险，我用了很短的时间做出了决定，拿着先生刚寄给我的书信，在一座北方的小城里见到了分别多年的先生。我们像在儿时那个小院子里一样，我站在一旁，看先生在自家种植的菜园里摸索思考中午想要吃什么。阳光被一旁的白杨树叶遮蔽的斑斑点点，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然后我知道了空间重叠，然后重置了我们之间的时间。先生拿着一枚正面印着玫瑰，反面印着女神的硬币，让我猜下一刻我命运中的朝向。我笃定的和先生说是玫瑰，理由是女神或许并不会眷顾我，而我可以自己去寻找一朵玫瑰。先生用大拇指将硬币弹到空中，我看着它划过空间，缓慢的上升然后坠落，时间在空间的纬度上泛起阵阵涟漪。我看到我坐在一个很昏暗的房间里，经过了一段自我否定和挣扎，在一堆废弃掉的信纸中找到了一张还没有用过的信纸，在上面匆匆写下了一小段很简单的话，将它快速的封装好，然后投进了街口转角处的大邮箱里便重重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硬币落在了先生的右手手背上。我像儿时一样，好奇的等待着她左手打开的一瞬间。她慢慢挪开自己的左手，然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并没有穿过时间和空间，和那枚女神朝上的硬币一样，它们也偷偷的躲在了我的记忆里，就像卑微的偷渡客，带着一厢情愿的顽强，在我心中不断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