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黑夜带火不带刀

    “大力，还记得我怎么交代的吗？复述一遍。”

    洛府西边一户无人院落，唐方小声问着刘大力。刘大力有些紧张，却也没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的地步：“按照慈悲掌的呼吸法循环六遍之后，点燃这里的柴火，然后不要等火太大就走，到俺原来住的巷子口藏起来，等你们过来找俺。”

    唐方点点头，“嗯”了一声，又看向老徐，老徐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骂道：“赶紧滚。”

    “你可小心着点，别太深入，洛府高手不少，真被围起来，用弩射都能把你扎成刺猬，我现在还不想花钱请和尚。”

    唐方说完，与老徐一起翻墙出了院子，刘大力开始数呼吸。

    洛晰派出去的私兵将城内闹得乱哄哄的，唐方与老徐沿着洛府西墙一溜烟地跑到北边墙外，老徐在这里停下脚步，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唐方继续往东边跑去。

    洛府占地极大，从西北角到东北角足有一里多地，唐方一路躲着巡逻的洛府卫兵，到了东北角也没停，拐弯往南又跑过去一里半地，这才停下，用神识探查一番，越墙而入。

    唐方对洛府的熟悉程度，恐怕比许多洛家人都高。这座宅院扩建到如今这个规模，也没几年，而唐方上一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

    与一般的刺客或者盗贼不同，唐方并没有一直隐匿在假山花丛中，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在过道上。当巡逻的卫兵将要发现他的时候，他总能通过神识提前察觉，躲到阴影里，甚至有时候腾空而起，挂在屋檐下，等待下方巡逻队伍过去。

    没用太久时间，唐方便来到了洛明的院子外，绕到后面，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二楼窗外，单手抓住伸出墙壁的椽子，神识往里探去。

    “靠！这色胚！”唐方心里暗骂一句，掏出一截竹管，用牙齿咬住封口的木塞拔掉，晃动两下，屏住呼吸等里面一点火星亮起来，这才将管口对准窗户纸，直接暴力捅破。

    而里面正与一妾一丫鬟胡天胡地的洛明毫无察觉。

    这是老徐调制的迷魂烟，用药材和火折子做成。本来唐方是不打算用的，谁知道洛明这个时候还没睡，只能让他昏迷一下了。

    没过多久，唐方将竹管拔出，重新塞住，拉开窗户，等空气交换过一阵之后，这才松开椽子，跃进楼内。

    他随手将竹管放在桌子上，顺着神识感应的方向，找到被洛明收在柜子里的一个小木盒。

    唐方打开木盒，将里面的翠绿小剑拿出来，收入怀中。看着柜子中大大小小的木盒子，唐方眼珠一转，打开其中一个，将里面码放整齐的银锭抓了出来，塞进怀里，这才关上柜门，从窗户跳出去。

    这时候洛府西边已经亮起火光，洛府内也有些乱，开始调动人手去灭火，以免火势蔓延到这边。

    今晚洛府人手派出去不少，现在人手就更少了，正在人员sao动之时，从洛府北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叫：“有刺客！”

    这一下可炸了锅，剩下的卫兵们一窝蜂地往北边跑去，那刺客似乎是冲着洛白去的，本来已经离洛白的住处不远了，被发现后，又慌忙逃窜。

    一时间，洛府除了西边和北边，其它方向卫兵少了许多。唐方在出去之前，停了一下，等到一队仍然坚持在巡逻岗位的卫兵经过时，这才跳了出去。

    “什么人？！”

    “拿下他！”

    随着一阵呼喝与砰砰乓乓声之后，这一队卫兵全被打昏过去，倒了一地。

    唐方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往约定的地点狂奔而去。

    洛府内的刺客自然就是老徐，他没有逞强，说溜就溜，趁卫兵没有形成合围之势，翻墙跑了出去，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黑暗中。

    唐方与老徐在约好的巷子口找到刘大力，一左一右架着他飞奔，最后仍是从北城墙翻出去。这次倒是不用引开城墙守卫的注意力，因为他们本就面朝着外面，直接从他们背后飞跃过去，下落时已经超出了城头火光照亮的距离。

    ……

    半夜三更。

    “那个着火的院子，是布商李吉家的，最近屯放了一批布，所以才烧得那么猛烈。”

    洛白的书房中，洛晰手中拿着汇聚过来的情报，总结起来报告给洛白：“今晚府里进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冲着父亲您来的，从李家着火之时从北墙翻入，半道上被巡逻的卫兵发现，之后又从北墙逃了出去，当时追捕的卫兵中没高手，来不及翻墙去追。

    另外一个目前还不清楚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是从东面院墙逃离之时，恰好遇到府外的巡逻队，之后打晕了那一队人，这才被我们知道。根据后来的调查结果来看，似乎就是一个小贼，进了明弟的房间，偷走了明弟收藏的一把翠玉小剑、几十两银锭，现场还发现一个用过的迷烟竹筒。”

    洛白手指在书桌上轻轻敲了几下，摇头道：“能打晕一队巡逻卫兵的人，不可能是普通的小贼。”

    “可是明弟房间里并无其它异常，其它院子里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那把翠玉小剑，是什么来历？”

    “去年中秋前后，一个过路的书生在闻翠楼看上了一个姑娘，要为她赎身，因为身上带的银两不够，拿出那把翠玉小剑叫卖，当时明弟恰好路过，便买了下来。据那书生说，翠玉小剑是他家祖传的宝物。小剑上刻有一星一月。”

    “你也不用为明儿遮掩，他哪里是路过？怕是因为常去闻翠楼，才被人在那里下了套。哼，既是祖传，又如何会带在身上，还拿出来换一个风尘女子？十之八九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可若是如此，今晚又为何会被盗走？”

    洛白沉思良久，终究是摸不到头绪：“这个先不管，你明日找个大夫给明儿把把脉，看看他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

    “今晚抓的那几个人如何了？”

    “回禀父亲，已经都招了，确实是国师的人。”

    “好，那就先这样。现在还不是与国师翻脸的时候，给他们定的罪名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妥当，另外我做主多抓了几个无关人士，都是同样的罪名，勾结帮会做违法的买卖。他们确实做过这些事。”

    “做得不错，记得让国师的人有机会灭口，但别让他们有机会开口说话。”

    “是。”

    …………

    清晨的阳光洒在竹林上。

    “呦，老徐，记账呢？”

    唐方笑吟吟来到老徐跟前，瞅了一眼账本：“嚯，昨天的事，你还真记十两银子啊？”

    老徐没搭理他，吹干墨迹，就准备合上账本。

    唐方伸手按在账本上：“别急嘛，我现在就可以把账销了。”

    “怎么，又准备讲什么歪理？这次你说出花来，这账也……你哪来的银子？”老徐瞪大了眼睛，看着唐方手上把玩着的一枚银锭。

    “昨晚在洛明那里顺手拿的。”

    “你偷钱？”

    “什么叫偷钱？我这是收取劳务费！我辛辛苦苦给他去掉一个隐患，拿点钱怎么了？”

    “你拿了多少？”

    “嘿嘿，也不多，十两一个的银锭拿了六个。”

    “哦，那正好，既然是劳务费，我和大力的份交出来吧！”

    看着老徐伸出的手，唐方眨了眨眼睛，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吸了吸气：“大意了！大力，别装睡了，快过来分银子。”

    刘大力睁开眼睛起身，讪讪地走过来：“你们分就好，俺也没做什么。”

    “那不行，江湖规矩，见者有份。意思就是，你不分我不放心，万一你去告发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俺不会告发你们的。”刘大力急忙摆手。

    “拿着。”唐方不由分说，塞了两个银锭给刘大力，又拿出两个拍在老徐面前：“给你行了吧！”

    “等下，臭小子，有钱了先把账还上！”

    唐方深吸一口气：“多少？”

    “我看看，推功过血五百文，黑板、粉笔三百五十文，再加上昨天的十两银子。”

    “等等，刚刚给你分了赃款，所以昨天这十两银子不能算！”

    “啧，给你发现了！那剩下的八百五十文拿来吧！”

    “黑心的老徐，居然想坑我！我现在没零钱，账先记着，中午我出去换了铜钱回来再给你。”

    老徐点点头，将账本上的“十两银子”划掉：“大力，把你银锭给我一下。”

    刘大力“哦”了一声，乖乖将银锭递给老徐。老徐接过去，将两只银锭合在掌心，运功挤压起来，片刻后，两只元宝形的银锭就变成了两块银饼，老徐又用力对折几下，将银饼撕裂成几块碎银，这才还给刘大力：“这种元宝在洛家镇不常见，直接拿去用会被查到的。”

    唐方拱手作揖：“多谢指点！”

    “我跟大力说话呢，有你什么事？”

    刘大力在一旁摸着头笑笑：“谢谢啊！”

    唐方不以为意，摸出自己怀里的两只银锭，如法炮制，做成碎银子。

    ……

    半个月后。

    这段时间，唐方给刘大力补课颇有成果，刘大力自从那天晚上放火之后，忽然开了窍，学习起来比以前聪明许多，如今已经勉强可以跟上学习进度。

    武学方面，唐方也让刘大力改成了早晚练习，上午的时间就去洛家镇做他的里正工作，先熟悉一下，过阵子就秋收了，里正还要组织收税呢！虽然也没啥可收的，洛家镇的税，要先在洛府过一遍，倒不是洛府霸道，而是整个洛家镇的田地，基本都是洛家的，洛家镇外的田地，附近几个县也大多是洛家的。

    而洛家是不用交税的——事实上，洛家不仅不交税，甚至还收税，商业税，但凡来洛家镇做生意的，都需要缴税，倒是不多，比其它地方的各种商业税反而还要低一些。

    在唐方的记忆中，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五六年，天下完全统一之后，洛家才开始按照朝廷的税法交税。

    当然，洛府能屹立不倒，也不可能是一味的自私自利，这五六年里，捐出去的钱粮一点都不少，后来按税法交税反而少了许多。要不然，张皇帝也不可能容忍洛府这样的行为，新朝初期百废待兴，全国范围内总体情况不好，可以说，南方战场有很大一部分是洛府支撑起来的。

    虽然洛家镇能让刘大力收的税不多，但也还是有那么几个小地主、自耕农的，到时候就当是锻炼了，聊胜于无。

    这段时间，唐方依照前世的经验，跑去洛家镇一家玉器行，花十几两银子收了一尊一尺高的白象雕塑，材质看起来是品质不高的白玉，实际上是不入品的杂灵石。

    杂灵石中的灵气密度低，但这一尊白象胜在够大，基本上足够唐方用到筑基结束了。

    老徐的账也还上了，跟洛黛兰的婚事也退掉了，洛家的隐患也解决了，灵石也到手了，虽然是杂品……

    于是唐方感觉很无聊。

    他原本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三世加起来毕竟一千多年的修行呢！什么急躁的心也磨平了。

    但他没了短期目标，就总是会回想过去。

    第一世的他，这个时间点在干嘛呢？第二世的他又在干嘛呢？

    第二世这个时间，洛府应该是在准备给他和洛黛兰完婚。而第一世……差不多快遇到师父了。

    那时候阳晟宗的蔺古道长，三品金丹后期的修仙者，因为距离三品圆满不远了，忽然想收几个徒弟，以免万一渡劫失败，连个传承都没有。于是他下山游历，寻找有资质的弟子。

    第一世的唐方，资质其实很一般，蔺古道长当时已经收了两个资质不错的弟子，遇到唐方的时候看他老实，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就把他收入门墙，做了最小的弟子。

    相当随意。

    只是那时的唐方，资质实在是差，筑基筑了十年才成功，等他二品得以下山后，到了洛家镇才得知洛黛兰已经死了一年了。

    再后来，唐方还没到三品，宗门里的一个师姐冤枉唐方偷她的天材地宝，唐方就被逐出师门了。

    现在想想，当时阳晟宗的长辈们其实心知肚明，只是那师姐资质上佳，所以才依着她的性子胡来。也因此并没有废去唐方的修为。

    那时候谁都觉得唐方不可能修炼到三品，赶出师门也不见得是坏事——修仙无望，不如入世享受这花花世界。

    谁知道唐方那时根本没有入世的想法，离开阳晟宗后，依然修炼不辍，最终达到了阳晟宗无人达到过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