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脱困

    天命八年春二月二十八日，小荒山秘境。

    唐方睁开眼睛，入目的只有无法驱除的白色云雾。云雾不知从何而来，充斥着秘境中的每一处角落，哪怕是结界也无法隔绝渗透。

    一年前，唐方在云雾未来的时候，以三品时刻的修为在坍塌的山洞中开辟出一条甬道，尽头开拓出一丈方圆的小小石室。

    甬道和石室都用阵法加固过，出口位置用大块的山石稍作伪装，倒不是想骗过闯入这片小空间的修士，而是不想让他们一眼就看到自己。

    他有伤在身，花了几天时间，才断断续续地完成这个不算大的工程。幸而后来几天也没人闯入，唐方也就不用为难要不要杀人灭口。

    唐方试过用结界阻止云雾进入石室，结果是毫无作用。

    有一个“密闭房间挑战”的传说在互联网上传播已久，说是国外有一个实验，让挑战者在密闭的白色房间中生活，提供饮食，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挑战者坚持得越久，获得的奖金就越多。

    这个传说有好几个版本，有说限定三天的，有说限定三十天的，还有说不限定天数，取前三名给予奖励的。奖金数目的说法也各不相同，有说一天一万美金的，有说最高十万最低五万美金的，还有说二百万的。最久的挑战记录有说十四天的，有说二十二天的。

    无论哪种说法，挑战者最后都崩溃了，出来后心理出了问题。

    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说明人类确实很难忍受这样的孤独，如果是假的，说明人们认为人类无法忍受这样的孤独。

    修士修心，可以忍受更久，但也很不好受。中高品修士虽然能够经年累月地闭关，但那是修炼，若是不许修炼，仅凭意志力，能够坚持多久也是未知。

    唐方如今做不到一直修炼，这一年就过得很难。当然，情况也有些不同，他不是独自被困在洞中，手上还有一个秋球可以聊聊天。

    只是秋球的定力太差，她不需要睡觉，也就会感受到更多的无聊，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让唐方将她封印起来，用沉睡度过这枯燥的时光。

    认真来说，即使一直呆在石室中，也并不完全保险，空间裂缝开启的位置不确定，运气差的话，直接开在唐方身上或身边的可能，也是存在的。

    不过唐方这一年的运气显然没有那么差，平平安安到了今天。

    “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滴勇气～洗涤过的回忆～我记得你～骄傲滴活下去……”

    “如果邪恶～是华丽残酷的乐章～它的终场～我会、亲手写上～”

    唐方搞怪地捏着嗓子乱七八糟地唱着歌。

    一年下来，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就只有白茫茫，唐方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出了点问题。

    他最近总是会想起本以为早就忘了的、关于现代社会那一面的一些记忆。即使在穿越之前也很少见面的父母，多年未见的儿时邻居，高中的班花同桌等等。

    断断续续的一些画面。

    歌曲倒是本就记得许多，上一世的数百年里，唱过许多次，也教过一些人，只是大多数并不被“古人”接受……

    有些事情，唐方也没想到，这一年里，支撑他最多的不是爱与恨，也不是偶尔叫醒陪他聊天的秋球，而是日益精进的修为。

    新闾道人的自爆，轰断了他没研究明白的灵石柱子，汽化了他身周的一部分灵石，导致灵气没了依着，弥散在坍塌的山洞中。

    而唐方所处的石室正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灵气的浓郁程度，比之名门宗派的洞天更加夸张。

    若是其他修士在这样的环境下修行，或许提高有限，毕竟每一次小境界的突破，不仅需要灵力与身体条件达到要求，更重要的是对境界的明悟。

    修仙之路，身体资质与灵魂强度是基础，决定了能否入门以及突破后的修行速度。而悟性是突破关口的关键，悟性不足的修士，很可能卡在某个关口，一生都不得寸进。

    唐方的身体资质一般，灵魂由于融合了穿越者与重生者，强度远超寻常修士。他本身最强的是悟性，第一世的时候，他还没有强劲的融合灵魂，修行很慢，但悟性惊人，突破关口很快，所以最后成就也不低。

    到第二世的时候，灵魂被加强，修行变快，再加上第一世的记忆，境界关口形同虚设，要不是等着洛黛兰，以及为渡劫做准备浪费时间，原本可以突破到七品的。

    如今的唐方，以乱九流功法修行，不用担心天劫，境界关口也不存在，只需要不断修行，就可以不断提高。

    处在这样一个灵气浓郁之地，一年下来，唐方连过两个小境界，开启了鼻神通和舌神通，身神通也只差一步。

    唐方估计，等自己开了身神通，就可以立刻结丹成为三品金丹修士。毕竟意神通对他来说就是幼稚园水平，他本身的精神境界，是远远超出的。

    ……

    二十九日辰时六刻，唐方解开了秋球的六觉封印。

    “唐先生，唐老大，求你了，让我睡到秘境开启吧！”秋球“看”着“眼”前依旧白茫茫的环境，很是烦躁。

    “你一年才清醒了几天？！信不信我把你埋在这秘境里？”唐方也有些暴躁。

    所谓“近乡情更怯”，虽然形容得不太准确，但唐方现在确实有这种感觉，所以让秋球来闹腾一下，度过这最后的时刻。

    “不要啊～～～”

    “行了行了，别吵吵，马上雾气就散了。”

    “哎？真的？终于！我还没疯！”

    “今年清明，具体时间是二月二十九辰时六刻不到半……嗯，如果我没算错，已经到时间了啊？”

    “啊？这、这……雾气没散！”

    “是我算错了？”

    “唐先生，唐老大，亲爹！求你了，封了我吧！”

    “啪！”唐方忽然拍了一大腿，哈哈一笑：“没算错！你仔细感受一下，雾气在流动！是了，雾气来的时候突然出现，但散的时候是慢慢散开的，秘境的八个门要喷几个时辰才能散尽。”

    “几个时辰？！饶了我吧！”

    一人一鬼都有些激动，吵吵闹闹地等待着雾气散开。

    这小荒山秘境，以后再不来了，谁爱来谁来！

    ……

    由于需要绘制路线图，进了小荒山秘境的修士们行动并不快。

    雾气散开一些后，二品修士估摸着自己的能力，陆陆续续从金色长廊离开，穿越空间裂缝，进入一个小空间，绘图、探索，然后再去往下一个小空间。

    瞿清燕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实际年龄比外表要大个十岁左右，以这样的年龄达到二品巅峰，在散修中已经算得上是天才修士。

    她没有与人结队，在初入秘境时，大家往往都没什么收获，也就不太起争执，一般到最后几天才会真正残酷起来。

    这一代的修士，年轻时候经历过乱世，见过人命低贱的时候，心肠其实都有些硬。

    在前面几个秘境，还会比较频繁地遇到其他修士，后来就慢慢遇不到什么人了，也没什么收获，瞿清燕也不在意，自得其乐地慢慢探索。

    这里大多数小空间都被探索过，虽然有些可能探索力度不够，没能完全发掘，但瞿清燕也并不花费太多时间再去篦一遍。

    她渡劫在即，准备工作早就做好，此次来小荒山秘境，只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提高渡劫成功率的宝物。

    申时。

    眼前的小空间，看起来没有探索的必要，只是一片乱石滩，瞿清燕也就直接拿出纸绘制路线图。

    就在她低头作画的时候，忽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手中拿着一颗黑球，快步通过一条空间裂缝进入到这片小空间。

    那青年男子步履匆匆，与手中的黑球说着话，语速很快，似乎很激动，刚进这处小空间，双方沉默了一下，随后又说了句什么，接下来就是看着瞿清燕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

    来人正是唐方。今年空间裂缝发生了变化，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反而不用画图，一路快速穿越不同小空间，寻找今天才进秘境，带着路线图的修士。

    瞿清燕看到唐方那个过于开心的笑容，皱了皱眉，感觉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正好手上的图也画好了，于是就想离开这里。

    “道友请留步！”唐方急忙出声拦阻：“我路线图丢了，好不容易遇到道友，能否请道友带我回到起点，或者让我抄一份道友的路线？我给灵石。”

    瞿清燕本来还在犹豫，听到给灵石，条件反射般地回了一句：“出价多少？”

    “一两上品灵石！”

    这出价很高，高得令瞿清燕反而更加警惕起来：“道友莫不是拿我寻开心？”

    按照秋球的算法，这约莫相当于凡人迷路，花一千两白银问个路，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

    唐方无奈道：“我身上没其它东西，只有刚刚弄到手的几块上品灵石，你要是怕我赖账，我可以先给灵石。”

    一面说着，一面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灵石。这块灵石的质量超过作为标准单位的上品灵石，仅这一小块，就价值一两上品灵石还有余。

    灵石的比重和普通石头差不多，一块鸡蛋大小的灵石，大约是三两。

    瞿清燕盯着他手里的灵石，眼睛都直了。这小小一块，价格顶得上她现在的全部家当，当然，若是让她用家当换她也是不肯的，渡劫用的东西，想凑齐也要花时间的。

    艰难地挪开视线：“你如何丢失的路线图？那可是保命之物。”

    “你看我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还猜不到吗？”唐方故作苦笑，他衣服一年前被新闾道人炸破许多地方，这一年独居，他就只穿里衣，外衣破口看起来就像新的，此时正好拿来当证据：“内讧了，就为了这些灵石，跟负责画图那家伙打了一架，没打过跑了。”

    瞿清燕点点头，信了他的说辞，于是将自己画的路线图拿出来给唐方抄了一遍。

    等到唐方拿着图走了，瞿清燕摸着手里的上品灵石，琢磨一会儿，咬咬牙，也按照原路返回，不再继续探索。

    她有了这一块灵石，这一趟就是大赚，控制住了贪心。

    继续探索或许能有更多收获，但大概率碰不上太好的东西，没必要冒风险，这灵石太好，即使三品修士知道了，也会心动。

    ……

    唐方按照抄来的路线迅速穿越不同小空间，很快便看到了金色长廊，以及安静站在长廊出口位置的一道女子身影。

    “黛兰……”

    唐方开心地笑了，洛黛兰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释怀，嗯，安全活着就好。

    “我想死你了！黛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