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是祸

    掌柜的听说有钱赚，连忙让小二招呼众人坐了，亲自推荐店中拿手小菜。这店中有六七张桌子，众人选了靠里的一张桌子坐了，吩咐上四碗杂粮素面两个素菜。掌柜的眉开眼笑对众人道：“可惜师傅们是出家人，否则尝尝我们家的熏鸡，味道不比道口张家的烧鸡差”。王老三听闻此言颇为意动，被梅德瞪了两眼方悻悻作罢。

    不多时饭菜上桌，几人从包裹中取出早间化缘化来的大饼就着素面用餐。梅德心思不在吃食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二聊天。他撕了一角饼泡在面汤中，对有一下没一下擦着桌子的小二道：“小二哥多大了？家中还有何人”？小二叹了口气还没答话，掌柜的接话道：“十七了，我外甥，家姐命苦前年我那姐夫没了，家里日子没了着落，我说把大小子送我这来吧，学学待人接物也给家里省点粮食；这倒好这两年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都快接不开锅了”。店小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知声，挑帘奔了后厨。梅德冲几人眨眨眼示意找对人了，就见掌柜的冲小二的背影撇了撇嘴，低声对梅德道：“不乐意了，真要足了强！活上找啊吃的比谁都多，不看家姐命苦早打发他了”！梅德见话题打开便装作不经意问道：“店家，听你这意思此间度日不易，百姓生活艰难依你之见这是为何”？掌柜的先是一愣回首笑道：“不是看几位是剃了度的师傅，听这话茬我还以为是微服私访的老爷呢”。梅德哈哈一笑问道：“噢！你这是见过微服私访的老爷喽”？掌柜的扔下手里的算盘，推开入不敷出的账簿感叹道：“要真有那样的老爷，咱这日子也就不至于过成这样了，那都是话本、戏文里编的”。梅德故作疑惑道：“噢？吾尝听闻本县克捷公两榜进士出身，榜下即用！那是一等一的能吏啊！岂不正是此等样人”？掌柜的一听谈论老父母，颇为踌躇可话茬打开了不说又憋的难受。梅德一见掌柜的一脸便秘状便明白了，他故作亲近压低声音道：“无妨，我等是山西五台山的僧人，发宏愿要缘化天下重修寺庙，这滑县善信多缘法多我们就多待些时日，要是缘法浅就少待些时日”。说着将一把铜钱塞入掌柜的手中说道：“这是添头与掌柜的结个善缘，饭钱照算”。掌柜的用手掂了掂足有二十大枚，顿时眉开眼笑假作推辞道：“这是干什么？这不叉劈了么？本该我供奉师傅们怎么倒变成师傅们抬举我了”。梅德摆手道：“四方善信供养我等是缘，我等反哺善信不也是缘嘛”。掌柜的点头如啄米更无顾虑对梅德道：“师傅佛法精深，见识广博我辈仰慕万分，师傅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于定当知无不言”。梅德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问道：“我等初到贵宝地，不知贵县风物如何？吏治可澄清？对出家人可还友善”？掌柜的叹口气“我劝师傅们一句这滑县可不好化缘”。梅德等人露出疑问状，掌柜的接着道：“滑县穷啊本来这百姓就不够吃，这几年还遭灾！上面赈灾粮款没看着，这捐、税可是一文不免！您刚才问县尊老爷，咱们这位老父母人是极好的，可书生意气啊”！说着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现在十里八村，甚至听说直隶、山东又都信上天理教了，撺掇着让交‘根基钱’，挣点钱还不够填这些窟窿的”。梅德眉头一紧问道：“不是说此间已有八卦教了么？怎么又来了天理教”？掌柜的说道：“一样的，听说是几个首领一合计改名了，换汤不换药。我那外甥就入了教牙缝里挤出俩子儿都填窟窿了，我说他你也老大不小了，眼瞅着该说个媳妇了你说你多少攒俩钱，家里是不是也松快点”。

    掌柜的喋喋不休还待再言，忽然门外来了几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色沉稳颇有几分气势，后面跟着几个后生也具是精干之辈。掌柜的一看来买卖了忙撇下梅德，一面招呼新来的主顾一面大喊：“小四、小四上哪去了？赶紧给几位爷上茶”。只听后院一阵脚步急促，被唤作小四的少年挑起门帘旋风般拎着水壶冲了出来。掌柜的一见大怒道：“你作死呢？仔细着点烫了贵客我扒你的皮”！小四吐了吐舌头，给几位新来的客人边倒茶边问“几位吃点什么？可有忌口”？说着抬头看了眼领头的汉子，这一看不要紧登时一惊！手一抖水壶里的热水就偏出茶杯，一旁的汉子冷不防被烫，起身抖搂前襟的水渍。不待被烫的汉子发话，掌柜的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踹的小四一趔趄手中的水壶却并未脱手。掌柜的转身给几位客人赔罪，啪啪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拽着小四道：“给大爷跪下！大爷他就一孩子别跟他计较，您看我了”。领头的汉子挑了下丹凤眼并没有搭理掌柜的，他看着小四道：“罢了一个孩子，以后别再毛毛躁躁的，管好自己”！掌柜的千恩万谢，小四诺诺称是，众人点了鸡rou、羊rou又要了一坛烧酒。这边忙活的热火朝天，那厢几个僧人假做诵经窃窃私语，王老三低声道：“靠外坐的那俩是外家高手，这帮人都带着家伙呢不是善茬”。梅德点点头说道：“这帮人应该是天理教的，领头的是个上层你看小二看他那反应，我所料不错他们这是准备动手了，不出今晚滑县危矣”！白巍头上冒汗嘴里拌蒜“那、那、那还等啥～趁、趁着没打起来，咱们赶紧～跑吧”！彭初六皱着眉道：“够呛！就咱们这脚程能跑哪去，瞎跑到容易出事”。白巍急道：“那就挺着”？彭初六回道：“忘了咱们什么身份了？我们是和尚当然是庙里挂单了，你见过信无生老母的抢信如来佛祖的”？众人点头称是，只见那桌客人一个个饭菜吃的生猛，酒却喝的很节制，这更坚定诸人的想法这群人必有大事。梅德喊过来掌柜的道：“掌柜的会账，今日已然多有打扰，改日有缘再来叨扰”。掌柜的见和尚们说的客气连忙道：“大师今日里一见如故，大师法相庄严佛法高深，正是大德高僧的风范，改日定要亲自寺中聆听佛法”。掌柜的心想“这么出手大方的和尚可少，听说还要在这敛财，这答对好了保不齐就是条财路”。邻桌的客人却纳闷，这老和尚何方神圣？怎么掌柜的这么恭敬呢？几个僧人向外走掌柜的往外送，正在这时忽然梅德停住对掌柜的道：“掌柜的今夜锁好门户，告诫家中子弟切莫出门”。在场诸人皆是一呆，掌柜的不明何意问道：“这是为啥”？梅德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阿弥陀佛！今夜‘白阳劫’至”！

    还在吃饭的一桌人脸色大变，有几人探手入怀眼看就要动手，这时只看为首那人用眼神制止几人稍安勿躁。为首之人长身而起对着“僧人”们道：“几位师傅留步，小可有些不解之事还望大师指点迷津”。众僧人停步望向梅德，梅德笑而不语做拈花状，王老三心里这个骂呀“你个老不要脸的跟我这装什么菩萨！没事找事我看你怎么收场”。梅德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见教”？为首那汉子左右看了看道：“此间不是说话之所，不知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梅德点头应允，那汉子看向掌柜的，掌柜的犯愁道：“小店狭小除了店面也没啥地方能招待贵客”。那叫小四的小二忽然露头道：“后院行，后院清净也少人走动”。掌柜的用眼睛剜了外甥一眼，陪笑道：“对对，后院清净我在给几位爷上壶好茶，您几位坐着边喝边聊”。

    众人随小二至后院，所谓后院不过是前店后宅间的一处天井，院内有用来乘凉的葫芦架子，架下一方小几几把藤椅，倒显出几分惬意。那为首的汉子请梅德入座，其余人四下站开，梅德也不客气就手坐了。那汉子见梅德坐定也坐了下来开口道：“大师我就不绕弯子了，大师认得我”？梅德摇了摇头道：“素未谋面”。那汉子又问“大师知道我要干什么”？梅德点点头道：“施主七杀星入命，主将星临头”。那汉子悚然一惊又问：“那大师看我这是福是祸”？梅德答道：“福祸相倚，我劝施主少造杀孽可保福柞绵长”。那汉子稍作沉吟又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不知我等将来可有个结果”？梅德闭目深思片刻道：“昨夜晚贫僧入定后，佛陀显圣梦中言道：世间万般皆寂灭，应劫而生真英烈。施主造化通天非我等能言”。那汉子精神一振抱拳道：“听大师之言令于茅塞顿开，有醍醐灌顶之功，他日若有应验定当重谢大师指点之恩”！王老三撇撇嘴心道：“这是算命的碰上劫道的，该着有此一劫！这老王八和着啥也没说，看把这汉子忽悠的就差跪下来叫爹了”。这汉子起身正色道：“大师再下天理教宋元成，今日尚有俗务缠身，待此间事了定然造访仙山再听大师教诲”。梅德双手合十笑道：“善哉善哉！贫僧了缘与施主缘份未尽三日内必定再见”！那宋元成听闻此言暗暗称奇，愈发料定今日得遇高人，却不知大祸临头就在眼前！

    这正是得遇高人解疑惑，哪知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