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别
刚一出后门,白灿第一时间扭头,顺着巷道看向南边大路。 果然换了位置! 他堪堪扫了一眼就急忙回头,那里徘徊着一个鸭舌帽男子,正朝着小院正门方向张望。 先前他就怀疑这个大清早、不在饭点吃麻辣烫的人,可能是爸爸请来看护自己的,现在可以肯定了。 每次出门都偶尔感觉明里暗里有人跟着,慢慢的也就学会了甄别,这个没见过的可能是新人。 没有停顿,白灿挺直腰杆、双腿强努着提力,装作正常孩子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大步走向巷北。 不要发现、不要发现、不要发现…… 他心里紧张的不停念叨着,一旦露出丝毫异常,就有可能被那人发现怀疑、咬尾跟随,甚至直接被提溜回去,那就功亏一篑了。 越想白灿心中越急,这一急脚步不禁加急了一分,随之眼前开始发暗,耳畔的嗡鸣丝丝躁动,脑袋止不住的昏沉。 糟了,身体超负荷诱发了病情! 他尽管料到这般强行提力会诱发怪病,但没想到会来的如此快,好在后门离后墙巷口不远。 白灿打起精神强忍着身体不适,急急走出巷口后就慌忙转过拐角。 墙角遮挡住身形的这一刻,他陡然贴靠到墙壁上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息,背后传来丝丝墙体的凉意。 宛如针碾般的剧痛袭涌全身,他浑身抖若糠筛,心跳起搏加剧,心率随之絮乱。 白灿右手捂按在慌悸难耐的心口处,大口深呼吸以保证心肺供氧,这个时候可不能昏厥过去。 左手住着小杖扶住墙壁不让自己跌倒,后背抵墙的同时低头勾翘尖,小腹尽力前凸让身体大筋受力。 一丝一丝的调节身体节奏,呼吸两浅一深,尽量放松肌体,让身体自适应恢复。 他深知这种状况,一旦坐下身体血液会阻滞,导致呼吸等心肺肌体更加不畅,弄不好就别想再起来了。 按照普通孩子行走速度还是太牵强了,身体根本吃不住,还真是…… 呼~ 舒缓良久,白灿慢慢睁眼,身体状况暂时稳定下来,这才扫眼四周没发现任何身影,这才心气大松。 前后过去近十分钟,巷子没人露头,不是没发现就是看到了没引起注意,不论哪种距离成功出城又近了一步! 白灿也不敢探头去看,便再次迈步缓缓离开了这里,沿着七扭八拐的巷子,朝北边的另一条大路走去。 以前和小院孩子们没少在周围逛,所以他对周边很熟悉,当然,他都是被每人轮换背着走的那个。 一路走走停停,白灿穿过错综复杂的巷道,最终站在了北边的另一条街道上。 待绿的亮起,他低头避着探头越过斑马线,远离了路口站在路北边挥手拦车。 从这到南外墙还很远,白灿必须借助交通工具,还要尽量节省体力。 街道两旁行人较少,外城的成人应该是去打螺丝了,孩子们都投身于学校的怀抱去进哺了。 路上新能源货车和电能车偶有穿梭,名贵轿车相对较少,现在不是高峰期。 急也没用,他清楚现在拼的就是运气了,是自己先出城还是先被发现,就交给冥冥。 嗯,耐心等待是暂时唯一的办法。 现在时间快临近饭点了,空气中隐隐飘来阵阵菜油的香味。 白灿投眼周围的饭馆满是艳羡,但无奈喉咙连滚动一丝都难。 偶而零散匆匆过往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路边衣着奇异的白灿。 令他如芒在背,不禁将兜帽压的更低了些,内心如何的坚强,也改变不了身体的异样。 他也想阳光,奈何身体不容许,从而影响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自卑、惭秽的情绪。 白灿小脑袋微垂,抿咬着嘴唇撑住小杖,孤零零的独自站在路旁,脚尖下意识磨砂着路面的砂石自我宽慰。 我并不可怜,我只是生病了,我有家、有爱自己的亲人,我只是要去治好病就回来,我可以…也很好…… 渐渐地白灿的精神仿佛寻回了支撑,他抬起头并挺直了脊梁,等车来。 就在这时,白灿的眼睛翛然一亮泛起一抹喜色,随即急忙上下挥手。 车来了! 眼见东边开来一辆带篷三轮电摩,呜呜的快速接近,吱地一声刹车后稳稳停在身前。 白灿不动声色的扫眼观察,车身老旧胎纹磨损严重、座椅磨损掉皮,司机手背黑红两手粗糙。 嗯,是个常年载人的老把式,不是骗子。 不管什么年代,骗子依旧猖狂,小孩出门在外时刻保持警惕和洞察,白灿处世法则若干之一。 心里有了底,白灿上前一步,仰头询问道: “老伯,去七区C环4片区,多少钱?” 摩的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平头中老年男人,常年风吹日晒导致脸上的皱纹较深。 他骑在车座上狐疑的看着白灿的装扮,反问道:“这么热的天,你捂这么严实不热吗?” 白灿知晓平头男人在顾虑什么,急忙解释: “老伯放心,我可不是钓鱼行骗的饵,去那只为找样东西,穿成这样是生了病不好见人,不信你看。” 说着他摘下口罩和兜帽,露出了枯槁干瘪的面庞,同时也为告诉司机,我都这样了你别打歪心思、没好处。 平头男子看后目光沉了沉,这孩子怎么回事搞成这副模样,同时他也放下心来,砸吧着嘴故作思索道: “从这到C环4片……得二十块钱。” 刚戴好口罩和兜帽,白灿一听顿时无语,反驳道:“平时到那都是七块钱,你居然骗孩子。” “这孩子,怎么能是骗呢?”男人也没想到白灿还挺懂行,脸上也有点不自然,解释道: “前段时间,那里被怪物毁了一片,相对危险才涨的价。 这样,如果你要去的话…算你十五好了。” “地方是毁了,但怪物也清除了,哪来的危险? 我,我最多出十块,不能走的话,我再等等别家车。” 白灿边说边假装左右顾盼,看着路上来往车辆。 这司机在漫天要价,虽然自己有钱、也很急,但就是受不了钝刀子挨宰。 自己的钱可都是mama一分一分挣回来的血汗钱,虽然mama很有钱,但也不是自己乱花钱的理由。 男人见状,心知再争价搞不好这一趟会丢掉,当即道: “行吧,看你是个孩子照顾你一次,上车!” 白灿好笑的看这老伯一眼,可真会卖好,也知道他们不容易,于是没再多说,立刻上了车后坐。 平头男人一拧电门,电摩启动,扬起丝丝尘土后身影渐行远去。 他要去的七区C环4片区,三月前被生化魔怪越墙突袭,部分区域成了废墟,之前他去过几次。 相比其它三外城的频繁遭袭,南外城算是安稳的,因为地处在怪物行进的背面。 半小时后,带蓬三轮电摩停在C环4片区的一片废墟旁,平头男人谨慎扫了四周一眼,提示道: “到了!前边就是你说的地方。” 后座,白灿从背包掏出小钱包,用衣服掩着捻出十块钱,递给了平头男人。 收好包后他扶着门沿下了车,撑着小杖站在车旁到了声谢:“谢谢老伯!” 再次启动电摩的平头男人顿了一下,还是嘱咐道:“孩子,这里还比较危险,东西找到就赶快离开。” 说完就快速的驾车扬长而去。 白灿看着摩的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外。 他才环顾了一圈地荒人稀、冷清残破的周边,转身朝南走去。 那边一片灰白相间的平房废墟散乱堆沉,有些房屋健全无恙,但大部分碎裂如瓷,像被卡车生生撞掉了一般。 废墟后方一堵延展无际的五十米高墙,静静匍伏,宛若横断内外的天堑。 不仅千米间距有岗哨对外戒备,而且百米间距还有朝外的监控探头,监察示警。 尽管如此,高墙依然没能拦住怪物的攀爬翻跃。 白灿拄着小杖稳步前行,慢慢穿行在碎石之间,不时低头还能看到孤零零躺着的子弹壳。 随着接近外城墙,他行走的越是七扭八拐,尽量依靠房屋墙壁隐蔽身形,不被哨兵发现,好在他们的注意力大都对外。 一路上被碎石磕磕绊绊,白灿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抵达了墙根,来到一堆木石混堆的废墟旁。 他衣服裤子上占满了灰土,还破损了几处,但小杖依然光洁。 没有停顿休息,白灿紧接着走到一处斜立着木板的墙根。 他蹲下身,费力的挪开顶着木板的石块,枯瘦小手上新添了几道伤痕。 他也不在乎,缓缓直起身,伸出小手忐忑不安的探向了眼前的木板。 这木板也就一平米大小,但白灿的神情却很是凝重。 因为这后面,就是他唯一能通向城外的唯一出口,也是他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前来这里的原因。 上次与小院孩子们一起过来,寻查有没有遗落的遇难者时,大家发现这里有个贯穿的裂口。 裂口不大但以白灿的身型足够钻过去,于是他当时让人找东西先堵住,小院孩子犹豫再三还是照办了,也没声张。 像这样的碎裂墙口,其它三外城因受怪物冲击频率较高,被击撞出来很多,南外墙却比较少。 况且一旦被城建检查发现,就会立即修补封住。
如今白灿走城门是出不去的,不说城防管制,一家子除了他,没有一个等闲人,根本不允许。 而这就是南外城中,他唯一知道通往城外的路径。 如果这里被修补封住的话,那他之前所有的谋划行动,都要统统被迫落空了。 白灿指尖一丝丝接近木板,紧张的连带着探出的手臂都有些微颤,嘴里不断祈诉着: “千万不要封住,千万不要封住,千万不要封住……” 随着肩膀前送、胳膊打直,啪的一声轻响后,他的手最终还是掰住了木板一角。 白灿朝旁边挪一步,避免被木板砸到,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拉下了木板。 他不禁屏气敛息,心跳也渐渐加快,宛如观临一场的惊心动魄的开奖分晓。 紧张的盯着木板一寸寸的离开墙壁,朝外倒去。 嘭~ 木板快速砸在地上蓬出了大团灰尘。 但面对呛人的灰尘包裹,旁边的白灿却没有丝毫闪避,宛如定身般杵在了原地。 他眼里竟泛起丝丝惊恐,小手也下意识的攥紧了小杖。 而白灿目光紧紧盯着的木板后方,裂痕密布的墙根处有一个半米多高、三角形窟窿贯穿墙壁。 但在窟窿内却有两道幽绿闪烁,正直勾勾的盯着白灿似是要择人而噬。 西瓜…大的老鼠?白灿眼望硕大的老鼠蜷卧在地盯着自己,心有瑟瑟、后背发凉,一阵渗的慌。 他显然也没想到老鼠会有这么大,总感觉和百科上的差距有亿点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奋起咬人。 面对被拆家的老鼠,白灿回过神来,尽管畏惧、忌惮。 他还是缓缓的提起小杖,想双手持握的挡在身前,以便第一时间防护。 却不想,他初一动作,心头就猛的一沉。 只见拦路鼠突然惊跳而起,紧接着扭头、甩尾…… 紧跟着白灿身体骤然紧绷、不寒而栗。 然而唰的一声过后,窟窿内空空如也,拦路鼠竟如同受惊一般,拔腿就跑没了踪影。 白灿站在原地木木的眨着眼,呆楞了三秒后才恍然大悟,老鼠惧人,不管体型变多大天性暂时没变。 呼~白害怕了……哼!非我一合之敌! 放下小杖双手撑着,他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心里甚至有一丝欣喜。 这事可是白灿以往不曾经历过的全新体验,又为他不长的人生增添了一笔新的色彩。 片刻后白灿收敛了心神,振奋的盯着贯穿的裂口,想来城建办还没检修到这。 从这出去后就是他以前从没接触过的天地了,外面会有什么新鲜事物呢? 白灿一时间满心的期待与好奇,还有对未知的敬畏和惶恐,也有对前路走向的忐忑与担忧…… 已经到这了深思也没用,他立即脱去身上的灰色兜帽衫,将之叠好放在倒地的木板上。 这衣服已完成部分使命,现在则是指引。 自己若是能再次回来,哪怕挨一通胖揍也会很幸福吧,万一没了,就断了大家的念想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枯等与盼望才是世间最消磨人意志的事情,还是不要苦苦等待的好。 随后白灿将背包摘下,先顺着裂口推了出去,然后转身回头,愣愣眺望着前方的城市。 九年八个月,也不知道是新生还会是一生,我即将要去直面自己的命运了。 爸爸、mama、妖妖,原谅我的这次任性,如果可以……我其实想陪你们好久好久! 但没办法……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没了因我而强加的枷锁想必生活的也会轻松一些吧。 祝愿我吧,希望会有个好答案! 白灿目光无神的嗫嚅着嘴唇,浑身都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他做好善后准备,但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希望,而正是因为希望才选择勇敢的奋力向前。 呆立良久后,他尽管有再多的不舍,也知道自己必须该动身了。 无言中,白灿眼中几欲溢出的眷恋不舍,缓缓消退,随后眸中精光一闪、清明立现,连带着他的神色陡然坚定起来。 紧接着白灿毅然转身,猫腰俯身的趴在地上,拎着手杖决绝的顺着墙根裂口,爬向了城外。 无法流泪的悲哀、无法进食的无奈、遗失童年的愤懑、牵绊亲人的痛楚……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前行的动力,也是他必须前往的理由。 此一程,白灿清楚前路艰辛坎坷,甚至生死难料,但他只知自己没有退路必须向前。 直到找到稻草,或被彻底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