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廷杖
萧瑾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却面色大变,上前一阵翻检,惊讶抬头道:“东西竟被人换了!” “你接着演戏,萧瑾,却不知你是何居心!”刘通大大往地上啐了一口。 木箱里的刀剑中规中矩,都是大殷卫所士兵日常佩备的样式,显然并没有萧瑾口中新打的奇兵利器。 萧瑾还不死心,从里头拿出两把倭刀来狠狠相击,“铿”声过后,两把刀皆已卷刃。这本是倭刀最大的短处,西军八成以上是力大身高的各族人,因要配盾,用惯了泰西阔剑、斩剑和骑士大剑,倭刀虽造价高,但更适合身子矮小的汉人、西南少数民族,在金陵主流军营里,已成了被淘汰的兵器。 月前唐国公请求增加西南守军武器配备的时候,朝廷同意将安东都护及数省府库的旧武器都调拨过去,箱子里的兵器都附和制式,绝没有僭越之处。 萧瑾面色古怪,抬头慌急地看了眼凌妆。 凌妆秀眉微微一蹙,睇了眼刘通道:“罢了,伏郁侯情报有误,令燕国公蒙冤,还不去赔罪。” 萧瑾目光一闪,念头已转了几转,敛容转到刘通面前,抱拳拱手。 刘通负手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礼,斜着凌妆,口气略为压抑,似山雨欲来前满楼的风,“我刘通,二十岁一统漠南各部,呼勒台大会上,祷告长生天,号为处月王庭大可汗,到如今十几年了,跟从陛下的时间也比你萧瑾早,拓疆万里虽不能说尽属我之功,但比起你萧小儿来,却是高上一大截的。” “萧瑾冒犯了!”萧瑾低头,既然拿不出证据,他从来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何况刘通在西军的威望确实大大高于自己,闹起不和来。对不起凤和帝。 “我不需要你赔罪。”刘通微仰着面,那双聚光的小眼睛里射出精芒,直逼凌妆,“皇后。臣跟随陛下数年,谨言慎行,立功无数,却从不曾受鞭受杖,你是君。臣自可不与你理论,却请一碗水端平,也赐萧瑾二十杖。” 刘通麾下泰半是他处月王庭下各部的蒙古勇士,剩下的也是漠北降服来的士兵,几年来基本受他节制,关键时候是听皇帝的还是听他刘通的,竟还是个未知之数。 眼前人桀骜地带着威胁要打萧瑾,凌妆才猛然惊觉到这个问题。 但人不可貌相,刘通虽狂,未必就是坏人。萧瑾皮相好,也未必就不会混淆视听。 军中都知道当初萧瑾是自己慕名前去投奔皇太孙的,自称女真萧家人,可似乎从没听说过他的族人亲戚来投奔,直至封侯拜爵,他也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刘通可是拖家带口,甚至带着漠南漠北百万军民投诚的。 一时间,凌妆只觉扑朔迷离,竟完全看不清孰真孰假。 这就是高位者的悲哀。 也许你周围的人个个都在演戏,也许有真有假。分辨起来,当真要花一番力气了。 她那里沉吟未决,萧瑾已一咬牙道:“不就是二十杖么,若能让燕国公解气。臣愿意领受。” 说完径自走到春凳上趴下,朝一旁的太监大声吼:“还站着干什么?打,比打燕国公时更卖力地打!” 凌妆轻轻一点头。 行刑太监取杖上去,噼里啪啦一顿打,转眼已经二十之数。 皇后面前,燕国公又恨意难平地盯着。太监们自然不敢藏力气,果真比打刘通的时候卖力了很多。 廷杖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槌状包铁皮,铁皮上带倒勾,一棒打下去,行刑人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能把受刑人连皮带rou撕下一大块。如果行刑人手下不留情,不用说七八十下,就是二三十下,也能打得你血rou模糊,咽气绝命。 当然,寻常的廷杖都要扒掉裤子,皇后面前,正好免了,隔着衣物,倒勾起到的作用就少了许多,饶是这样,萧瑾的匹股上也是殷红一片,一时不能动弹。 刘通哈哈干笑一声,道:“萧侯爷当真是皮娇rou嫩,禁不得打。” 萧瑾抬头看他一眼,默默翻身下来,整理好衣袍立在一边。 刘通神色更加倨傲,“既然皇后娘娘不待见臣,臣也带了伤,便向娘娘告个假,这解送兵器的事儿,他萧瑾爱干让他干去,臣要回漠南老家看一看,顺便就除了这尚书省的职位,滚到北庭都护给陛下守疆去。” 凌妆冷眼看他二人表情,心中计较已定,反正不管他二人意图为何,她眼下都不成全也就是了,便有几分得罪,真正的当家人是皇帝,她倒是不介意的。 听到刘通的请求,凌妆淡淡一笑,“燕国公言重了,你是陛下身边的肱股之臣,我何来的瞧不上之说?方才萧侯也已受杖,此事暂且揭过,你们各自回府休养,日后同为陛下效力,还望不要心存芥蒂才好。” 刘通还待再说,萧瑾已拱了拱手道:“臣告退。” 凌妆吩咐赵兴农:“着人抬两位爵爷回府。”遂不再看他二人,转回后殿去了。 等她离去,萧瑾等广宁卫抬来竹榻趴了上去,见刘通望着配殿若有所思,讥道:“还等什么?难道等着皇后娘娘给你赔罪?” 刘通回过头来怒目瞪视,萧瑾索性撇开眼懒得再看。 一场小小的闹剧看似落了幕,凌妆却是心思沉重。 以往对付帝党,西军内部再有矛盾,好歹也是同仇敌忾。 可高级将领发生冲突纷争,这还是头一次,不知以往是否有过,容汐玦他又是如何处置的。 再次拿起那道手札,她的思念更深了。 郭显臣猫着身子近前提醒道:“娘娘,掌灯了,您是在暖阁里用膳还是……” “哔波”一声,御案上的油灯一跳。 为了更加亮堂,放在桌上两端的是多臂油灯,其中一个小小托盘上的灯芯开出了一朵灯花。 郭显臣连忙上去取过银剪子绞去一段棉纱。 凌妆望着一脸茫然的内侍,幽幽道:“没有胃口,弄些寒凉的瓜果来便是。” 郭显臣顿时满面忧愁想要劝谏。 凌妆将手一抬。 郭显臣不敢多嘴,忙低头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