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豆蔻
诗人笔下诗意芬芳的豆蔻年华,对于库西村的这群女孩儿来说,到得有些猝不及防,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她们的愁并非如此故作姿态,她们的愁是青涩的。 夏丽家的院子在整个村子的中心地带,在主干道东部,街道南侧,西数第五家。她家的院子有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中原地区农村院落的烙印:南屋和东屋是比较新的平房,前墙和山墙是红砖砌的,背墙是渣坯墙,窗是木框双开扇的玻璃窗,窗扇从上至下竖向分三格。北屋较旧,蓝砖砌柱、土坯填墙,窗户是木框大方窗,整个窗口被小木条等分隔成三十个小方格,白纸糊上,没有窗扇。西屋还没建造,空地上搭了个鸡罩养了十几只鸡,鸡罩北边圈了个猪圈养了头猪。闲余的空地上养了几盆花:五颜六色的洋菊花、鲜红的指甲草花,多刺的仙人掌,还有小巧的盆栽石榴花。说是花盆,其实就是一些用漏了的铁锅、铝盆、塑料桶,瓦缸子之类,并非真正的花盆。但是花盆的简陋并不能阻挡这些花在高温多雨的盛夏时节开得异常鲜艳。 “夏平——夏平——”,夏丽正在东屋写作业,闻声望向窗外,原来是她哥的初中同学江阳。他虽比之前的模样更壮实了,但夏丽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曾与她哥的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帮夏丽家收过稻谷,但那已是两年前了。那时的江阳,算是他哥的几个同学中较帅气的,廋长脸儿,细高个儿。三七分的发型,眼神明亮,干活利索,嘴甜会说,叔叔、婶子叫得响亮,给夏丽的家人留下了好印象,夏丽的娘后来还经常提起夏丽哥的这几个同学。只知道他们都没去上高中,有的自己找活干,有的帮家里打理生易。如今她哥已上高二了,平时就没什么来往了。所以江阳的突然造访,让夏丽很纳闷儿。 “我哥去地里干活了”,夏丽答应着走出来,迎到院子里,心下满是问号。 “你一个人在家” “嗯。” “地远不远”江阳说着已走到了东屋门口。 “远,在东山上。”夏丽发现江阳有些异常,眼泡肿胀,眼里布满血丝,让人看不懂。 江阳迟疑了片刻,掀开帘子进屋去了。夏丽有些懵,心想:“他到底有啥事儿呢”夏丽没有独自招待过客人,江阳是哥的同学,他不说什么事,也不离开,这让夏丽不知所措,她只好也跟着进了屋。 “家里人都去地里了”江阳坐到了左手床边,又问了一句。 “嗯。”夏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江阳起身抬手把夏丽拉了过去,夏丽还没回过神儿,江阳已把她压倒到了床上,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你要干什么!” 江阳只是急促地喘着气,夏丽十分恐惧,她感到他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的心跳很快很重,他的手在她的腰带上摸动,试图解开它。夏丽奋力对抗着,就这样疆持了几分钟,他没有得逞。可能是做贼心虚,他突然起身站到了地上,夏丽急忙起来跑了出去,直接冲到了街门口,夏丽发现门被插上了,她干紧拨开了门插,她的心跳加速,手有些抖。江阳跟了过来, “地很远吗” “不远,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沉默了几秒钟,江阳出去骑上自行车走了。 夏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里的。在这之前,她只听说过披着羊皮的狼,却不知道还有披着人皮的狼。 夏丽觉得自己的脑袋乱嗡嗡的,她怀疑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恶梦,她多么希望那只是一个恶梦。夏丽心有余悸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带扣,它扣得牢牢的。这个腰带是当兵的表哥给的,它的一头是一个圆铁环,另一头是一个圆铁碗儿,圆碗儿钻过圆环,拉平,就扣上了。这种腰带不常见,所以一般人不会开。 夏丽内心忐忑痛苦,喊又不敢喊,哭又哭不出。她想,这件事必须得让娘和哥知晓,不然,他们不知道江阳是个魔鬼。可是该怎么说呢,真的难以启齿,思来想去,夏丽最终写了一张字条: 那天晚上,南屋的灯似乎很暗,甚至可以看到透过窗户射进屋里的月光。 “江阳……欺负你了”哥问。 “嗯”,夏丽说。 “我去找他!”哥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拳头紧握着。 “不许惹事!记住!不许惹事!“娘严厉地说,空气很沉闷。 “他走的时候,街里有人吗” “错对门小麦家门口坐着几位老太太。” 不知怎的,夏丽突然觉得娘有些可怜:一向无所不能的娘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娘担心的是:闺女的名声坏掉了,不好找婆家。 南街一个女孩儿,从小就没娘了,几日前中午在东山坡上放羊时被人强jian了,强jian犯也跑掉了。西岸上傻萍的家的二女儿,跟她的姐夫睡到一块儿去了。夏丽的好朋友秋霞,听说也……。村里人风言风语地议论说这几个女孩儿都嫁不了好人家了。人言可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呀!恐怖笼罩着夏丽,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人给强jian了,从那以后,每听到有人说“强jian”二字,她都浑身不自在,感觉像被人给扒光了衣服。
人们总是愿意选择性地忘记生活中的痛苦和不愉快。目子在别扭、担忧中度过,倒也算平安无事,转眼天已入秋。一个周末的下午,夏丽刚洗罢头,正在南屋对着镜子梳头,嘴里哼着流行歌“风吹着杨柳哗啦啦啦啦……” “夏平——夏平——”,熟悉又令人恐怖的声音传来。家里只有夏丽一个人,她一下子惊呆了,她再也不愿见到这个恶魔,情急之下,她只好躲进了西里间的门后,想侥幸躲过这一劫。“夏平——夏平——”,喊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已进了南屋,先到东里间去,又朝西里间走来,夏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躲已躲不了了,夏丽一咬牙,快速从西里间门后闪了出来,与魔鬼撞个正着。 “我哥没在家!”夏丽说着赶紧从魔鬼旁边跑了出去,直奔街门口,门没插。 “你一个人在家吗”魔鬼紧跟着。 “不!我娘马上就回来!”夏丽坚定地说。 街上没有人,魔鬼的眼泡肿胀,眼里布满血丝,他迟疑了几秒钟,骑上车滚蛋了。 生活一下子又变得阴云密布,夏丽不知道这个恶魔什么时候突然又会冒出来。好在上学、放学都有同伴,生活、学业才得以继续。 中秋节过后,天气渐渐转冷,赶上了村里过会。农村的集会,各家各户要招待亲戚,三里五村的亲戚朋友平时不轻易见面,趁着过会走动走动联络感情。夏丽的娘总是提前就长好满满一瓦缸绿豆芽,过会前一天还要蒸馒头,买rou买菜,跺rou洗菜……,过会当天,夏丽的娘一大早又开始忙,夏丽也帮忙擦桌子扫地。 “夏子——夏平——”,夏丽正在南屋扫地,突然又听到这个令人恐怖的喊声,她吓得赶紧躲到了西里间的门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恶魔已走进南屋,径直朝西里间走来。夏丽正不知如何是好, “你又来做什么!”夏丽的娘跟进屋,厉声道。 “夏平没在家吗”恶魔声音低了下去。 “他没在家,你赶紧走吧!你干点儿正经事儿去!我今天很忙,没功夫理你!你赶紧走!”夏丽的娘严厉地呵斥着。 恶魔没再说话,灰溜溜地走掉了。 自此以后,这个恶魔没有再来打挠夏丽的生活。但在豆蔻少女夏丽的心灵深处却留下了一段黑暗的记忆,它可能会随着少女的成长而自然消逝,也可能会结成永远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