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胆量
雷鸣带着张兴张旺向中军都督府走去。 中军都督府位于正阳门大街与长安街的交叉口西南侧，三联开大门，开向东侧，其南边依次是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和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则在中军都督府的西边的另一个街道上。 此时，巩永固和刘文炳正在中军都督府分派各路守城人员。 前面已经说过，五军都督府的职能是统管全国的军事工作，在永乐时期，五军都督府的权力最盛，其后，权力逐渐移交给了兵部，最后成了有名无实的挂名机构。凡在这里担任职务的基本上全是皇亲国戚，中军都督府最高长官左都督不是别人，乃是刘文炳的弟弟刘文耀。 刘文炳，字淇筠，京郊宛平人，其姑姑不是别人，乃是崇祯皇帝的亲娘孝纯皇太后，因为这层关系，崇祯皇帝朱由检登基时，刘文炳的爷爷刘应元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朱由检便封了刘文炳的父亲刘孝祖新乐伯爵位，崇祯八年，刘孝祖病故，九年，刘文炳袭爵新乐伯，刘文炳的大弟刘文耀同年被封为中军左都督，小弟刘文照被封为前军都督同知，刘家哥仨，皇帝的亲老表，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由于雷鸣在早朝上讲的很明白，内阁扩大会又进行了具体的分工，所以，各项事务办起来非常的快捷。 全城动员不是小事儿，按照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守城，一下子就能召集到七八万人，这个数还是因为几次瘟疫造成人口大量减少的情况下的数。目前，北京城的居民人数比前几年少了一半，只有五十来万。崇祯初年，北京城的常驻人口曾经达到一百二十万。 官员们不愧为最聪明的人，办起差事来很有章法，官员们直接到了各个坊间，连同召集守城青壮、征兵和召集后勤人员一块办了，就地登记造册，发放银两，安排后勤人员具体差事。 犹如后世的街道办一样，明朝各地不论城镇还是乡村都建有地方性管理机构，京城按区域划分三十六坊，内城二十四坊，外城十二坊，每坊设坊正一人，坊副二人，负责管理本坊事务，坊下设亭，亭下设里正，每个里正管辖一百一十户。 和后世不同的是这些地方管理机构的工作人员不属于国家在编人员，自然也不拿工资，除了坊正、坊副，其它的坊内跑腿打杂的全都是本坊居民按规定轮流出公差的，而担任坊正、坊副的人基本上都是本区域内德高望重的人，很多人曾经是朝廷的官员，还有的是勋贵，号召力很强。 三十六坊有大有小，大的坊能够征集到三千来人，小的坊也能征集到一千好几百人。 不管大小，兵部每坊编一大队，由坊正委派人担任队长带到中军都督府领受任务，其中不管是报名参军的还是没有报名参军的先在一起守城，约定守城结束后，报名参军的留下，没有报名参军的回自己家。 各部寺派遣的官员全都集中到了中军都督府，每来一队人马，巩永固便接受人员名单，然后指派官员带领这队人马到指定的地方守城。 一切很匆忙，却忙而不乱。 雷鸣走进中军都督府，便看到院子里站着上百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比较年轻，大多都在四十岁以下，从胸前的补子图案上看有的是文官，有的是武职，还有很多胸前没有补子的，显然是没有品级的各部寺差人。 许多人的级别超过了六品，凡是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参加了早朝，所以，这些人都认识雷鸣，看到进来的雷鸣，官员们急忙整队，然后给雷鸣行礼，“王爷好！” “大家好！”，雷鸣抱拳还礼。 没有人敢稀里马哈，个个态度十分恭敬，参加早朝的官员就不用说了，早就见识了雷鸣的手段，这王爷非同寻常，不仅领兵打跑了流寇，还雷霆万钧的处置了几个祸国殃民的大jian，那个不是由衷的佩服。 那些不够上朝资格的官员也早从其它的上朝官员的口中知道了早朝的情况，个个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看着雷鸣。 “大家忙吧！”，雷鸣知道这些都是等待领兵守城的官员。 “王爷是来找巩驸马和刘爵爷的吧？”，副兵马司姚成恭敬的问道。 “是呀！”，雷鸣答道。 “他们都在大堂上。”，姚成指了一下都督府正堂。 这中军都督府很大，进院正面便是一排六间大堂，后院还有二堂、花厅、签押房、会客室、兵器库、马厩等。 “谢了。” 雷鸣刚刚答谢完，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走了过来。 进门时，雷鸣便看到了除了来领受任务的一群官员外，旁边还站着一群穿着百姓服装的人，这些人的身体都相当的健壮，用孔武有力来形容也不为过，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何以也等在院子里。 “后军都督同知杨镇见过王爷！”，那个四十来岁的壮汉十分的恭敬。 “你是？” 姚成知道雷鸣刚刚来到京城，谁也不认识，便上前主动的给雷鸣做介绍，“这位不是别人，乃是先朝荣昌大公主的叔侄杨镇，他的伯父便是前朝荣昌大公主的驸马爷杨春元杨驸马。” 雷鸣虽然对明朝的历史相当了解，知道很多的人和事儿，但不可能知道那个公主的驸马是谁，更不要说是驸马的家里人了，但他知道杨镇主动上来行礼肯定有事，“您找本王有事儿吧？” 杨镇仍旧抱着拳，“禀王爷，在下固安人，伯父大人便是荣昌大公主的驸马都尉，在下的爷爷被万历爷封为后军都督同知，其后在下的父亲承袭，前年，在下的父亲去世后，在下便承袭了这个职务，只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在下曾参加过武举，在河间府开了一家镖局，前些天听说流寇要攻打京师，便带着所有的镖师和镖丁到了北京城，本来，在下听说巩驸马担任了京畿守卫都督，想求见巩驸马的安排一个差事，只是驸马爷太忙了，一直没时间接见，求王爷帮着说说情。” 哦！原来是这样，有的人调都不来，却有人主动的来了，雷鸣听明白了，问道：“可参加了守城？” 杨镇一听雷鸣说话的口气便知道雷鸣有可能给帮忙，赶紧说道：“参加了，参加了，我们一直守在西直门，不瞒王爷还打死了几十个攻城的流寇。” “你想谋一个什么差事？你的级别不低，恐怕不好安置。” 杨镇说道：“这都督同知也就是一个名号，在下从来没有领过俸禄，也没有把这个同知当一回事儿，在下和所有的人商量过了，这流寇不除，天下也安宁不了，打算集体参军，不论什么差事给一个就行。”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杨镇是真的想为国家出力，不是来跑官的，“你对守城怎么看？” 杨镇看了一下旁边的官员说道：“其实，我就是一个老百姓，说话也不会绕弯子，也不怕得罪人，以在下看，这守城的指挥官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怂货，要是将那些白白送命的军士摆在城上，别说只有这么点流寇，就是再来这么多的流寇拿北京城也没办法，北京城的城墙多高多结实呀，何况外边还有那么宽的护城河。唉！可惜了那么多的士兵白白的送了性命，造孽呀！” 这是两天来第一个有这样认识的人，雷鸣便知道杨镇有点军事才能，并且这个人有胆量，便问道：“读过兵书？” “看过几本。” “本王昨晚俘虏了三万农民军，正准备将他们整编成官军，你可敢去这降军中任职？” 杨镇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兴奋，“有何不敢？流寇原先也是老百姓，没有谁愿意当贼，在下最希望跟着王爷了。昨晚，王爷的人马追击流寇，在下可是在城上都看见了，不是拍王爷的马屁，在下看来，那才是真正的军队，京城的这些人不过是和流寇没啥区别的乌合之众而已。” 听杨镇这么说，雷鸣的眼神一怔，呵呵，这个人敢说话，说的也是真话，看来杨镇对于治军有点见识。 现在，雷鸣最愁的是手下没有像样的军官可用，朝廷中的那些军官报出名号来能吓死人，可真要是上了战场恐怕都不是那么回事儿，张罗彦带领的保定义勇中倒是有很多的指挥、千户、百户，但这些人的才能恐怕只能担任初级军官，能担任高级军官的也就只有刘忠嗣一人，这个杨镇倒是可以使用一下，“那你就跟着本王爷吧，杨镇先在这里等着本王，其它的人可去军营中休息。” 说完，雷鸣对张兴说道：“带着大家去外城的西军营，将大家交给刘忠嗣将军，告诉刘忠嗣不可怠慢了。” 杨镇一听雷鸣说到刘忠嗣，立刻兴奋的问道：“王爷，可是保定都督署的中军刘忠嗣？” 雷鸣一听杨镇说的话便知道杨镇和刘忠嗣认识，便问道：“你和刘忠嗣认识？” 杨镇乐了，“岂止认识，不瞒王爷，我们俩是师兄弟。” 雷鸣也笑了，“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杨镇真是高兴坏了，一挥手叫过三个人来，介绍说：“这是在下的三个孩子，大家赶紧的见过王爷！” 三个人听到杨镇说的话立刻跪下行大礼，慌的雷鸣赶紧的将三个人拉起来，但雷鸣发现那个最小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的有点太秀气，似乎像女孩一样，便多看了一眼。 不料，那个少年竟然脸红了，弄的雷鸣极其纳闷，这都出来打过仗的人，咋还这么腼腆？ 杨镇一指那个岁数最大的青年说道：“这个是卑职的大犬子杨文昭，从小习文也练武，去年中的进士，考的不咋样，三甲一百二十二名，分到了开封府尉氏县当知县，哪个地方是沦陷区，没有办法去上任，这次跟着卑职来北京守城来了，前天射杀了两个流寇，也不白来一趟。” 接着，杨镇一指二十来岁的青年，“这个是卑职的小犬子杨文聪，前年中的武举，力气过人，普通的弓弦吃不住他拉，枪法快赶上卑职了，胆子尤其的大，如果不是卑职按住他，昨晚就从城墙上跳下去跟着杀流寇了，卑职怕大家互相不认识，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才拉住他。” 雷鸣点头，感到杨镇的这两个儿子都不错，不管武艺高低，起码有胆量，是两个从军的好苗子。 杨镇一指那个最小的少年说道：“不怕王爷笑话，这个是卑职的闺女杨文娇，从小就是一个假小子，我们家男丁多，女孩少，卑职的父母将这孩子惯坏了，从小也不裹脚学做女红，偏偏喜欢舞刀弄枪，偷偷跟着来的，前天也射杀了两个贼人。” 雷鸣仔细看了一下杨文娇，发现杨文娇还真的是天足，其耳朵上留有穿耳坠的眼，不仅赞道“呵呵！老杨不错呀！老子英雄儿好汉呀，连闺女都是巾帼英雄，教子有方！” 杨镇没有想到雷鸣会这样说，顿时感到雷鸣这个王爷和别人有点不一样，要是其它人肯定会说闺女家家的还是呆在家里好。 “王爷，其它的人都是卑职镖局的人，二十来个镖师，其它三四个人都是挑选出来的镖丁，要是当兵个个都是好兵。” 雷鸣听了就知道这些人已经商量过了全部当兵，便一拍杨镇的肩膀，“好，都留下，本王手下了，那个杨文娇也别回去了，本王爷给你安排一个差使。” 这一路上，杨文娇被父亲杨镇训过无数次，还说等打跑了流寇就将她送回去呢，听雷鸣说给她安排一个差使，既高兴，又纳闷，不知道这王爷想让她干什么。 雷鸣笑道：“老杨，本王爷有一个师妹，这次跟着本王爷来勤王了，刚刚被封了大公主，我看就让令千金跟着本王的师妹做一个亲随吧。” 杨镇一愣，随即就笑了，“谢王爷，那敢情好！” 雷鸣原来想去城墙上巡视一下城防情况，既然遇到了杨镇等人，便改变主意了，想先带着杨镇等人去外城的军营看看马岱、刘忠嗣、张罗彦、王家彦等人的整军合议情况，“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见见巩驸马和刘爵爷，然后，我们一起去军营。” 杨镇等人立刻抱拳行礼，“遵王爷令！” 只是那杨文娇被说破了女儿身便福了一福。 这一大会儿的功夫，姚成对雷鸣的认识又有了变化，原来早朝上雷鸣雷厉风行的处置了朱纯臣等人，还下令将几个人的腿全部打断，让人感到雷鸣十分的残暴，可这会儿，雷鸣居然和杨镇等人说说笑笑是如此的平易近人，让姚成感到不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雷鸣的性情。 经过昨天一昼夜的熬煎，姚成早就想好了，这个时候作为一个男人就应当效命沙场，马革裹尸。 当然，这是因为雷鸣等人来了轻而易举的打跑了流寇后才产生的想法，以前，他是不敢这样想的，因为官军老是打败战，上战场就等于去送命，关键是死的没有意义，“王爷，卑职也想跟着去从军。” 雷鸣看着姚成，“你不怕死？” 姚成说道：“要说以前真不敢有这想法，现在王爷来了，卑职胆就壮了。” 听姚成这样说，雷鸣哈哈的笑了，“好！算你一个，一会儿也跟着本王走！” “谢王爷！”，姚成一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