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7~20）

    8.17

    不知道师傅看信以后会是什么态度，周日的晚饭就不必去师傅家，抓紧时间把信写好为要。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深感纳闷和意外，转身打开房门。原来是师傅站在门口，带着佯嗔：“都在等着你吃饭，还非要本师傅大驾到了才动身啊？”庶盶慌忙应答：“正在推敲一份草稿，把时间忘了。师傅你请进，弟子给你倒杯水？”“我都快饿疯了，赶紧的走吧！”迅速放好信纸，小心翼翼随着师傅走出宾馆。

    “师傅，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我打算明天下午去一趟雾花台。”“你去那干啥呀？”“你看啊，这尿激酶已在全国形成大浪淘沙之势，一个小小皮夹子就可提着十几万元的粗品，想不眼馋都不行。可是吧，凡来势如迅雷普遍消失如闪电，或者就是昙花一现。南都大学的邱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自己和他有过书信咨询，想趁此机会去当面做些详细了解，想征求师傅的看法。”

    “这是好事啊，既抓住机会不放，又小心谨慎，就按你的想法做就是了嘛！师傅可以帮上你什么忙吗？”“师傅对徒弟的关怀无微不至，今生难忘。这次不用师傅帮什么忙，只是往返数百公里，大概要后天才能赶过来，想麻烦师傅给叔叔阿姨说说，这两天就别准备我的晚饭了。”“我知道。你也算是江湖老手了，就用不着师傅提醒一路上多加小心之类的了。哦，明天上午还去化验室吗？”“只要师傅不嫌麻烦，徒弟当然要去。”“说得生生分分的。明天早上照样在那等师傅！”

    起个大早，洗漱完毕再仔细检查一遍给师傅的信函，小心装进信封。进入化验室，师傅和她的同事们打过招呼以后，她的同事们照样各行其事，似乎毫不在意其他人和事。庶盶拿出邱教授的回信，“师傅，想麻烦你帮徒弟斟酌斟酌。”师傅接过信函，一看抬头称谓，霎时露出一脸诧异，拉了一把庶盶朝化验台走去。到了化验台，师傅将手中的信放到化验台上，边坐上化验台，边示意庶盶坐下，庶盶紧挨着师傅坐下。师傅压低声音：“你果然连姓名都在撒谎，你真的叫浩然？”“愧对师傅。但我不是有意针对师傅撒谎，只是在门卫登记处先撒了谎。师傅真诚相待，弟子坐卧不宁，这里准备了一封信函，向师傅彻底说明实情并表达悔过之心。若不能取得师傅谅解，任凭师傅处置便是。”“我想你撒谎有撒谎的理由，能够坦诚相告也足见我这师傅在你心目中还是有些份量的。今天下午一走，是不是就不再回来了？”“师傅以诚相待，徒弟不敢偷偷摸摸一走了之。”“这事先不提了，马上准备做化验！”师傅将邱教授的信函拿给庶盶，然后将庶盶写的信函及所附《特技小刊》分别装进两边裤兜。

    庶盶被师傅高大和威严的氛围所笼罩，战战兢兢，在她的密切关注下做完一单化验。用过午餐后，师傅一直默默无言的送庶盶走出厂大门，嘱咐道：“一路还是小心为上，早去早回！”

    德隆望尊桃李满天下的邱教授，热情回答了庶盶所有疑难，并介绍了技术流程和侧重事项及其化工辅料信息。综合邱教授的概述，尿激酶是溶解血栓的高效生物制剂，由于全球范围内艾滋病的蔓延，导致全球大范围的男性小便（提取尿激酶）原料不能利用，而中国尚无一例艾滋病患者，加之人口众多，所以世界各大药商纷纷涌入中国抢购尿激酶。在国内没有艾滋病患者出现之前，应该在一年之内不太可能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建议密切关注国内外动态，谨慎投资、由小到大为宜。

    根据邱教授提供的综合信息，小规模提取粗品的投资也在两万元上下，既需要较大车站、学校等人流集中的原料条件，还需要不小的生产场地。在自己数千名的学员中，具有这种投资能力者不多。同时，如果纳入技术培训范畴，不能动辄数千数元、数万元的收取培训费，加上自己原本也没有投入多大代价。此外，小便的臭气熏天，也不宜作为短小项目培训。自己进行生产，的确是个难得的好项目，但教学业务本来已经异常繁重，根本无法抽身。唯有将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8.18

    走进化验室，室内一大姐抬手指向cao作台上的师傅。“师傅！”师傅转过身来，明显有些喜出望外：“还真的回来了啊？”“就算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敢断了师傅这条路。”“坐下吧！去南都想必如愿以偿吧？”庶盶将所获信息与想法作了说明，“对尿激酶的事，师傅不太清楚，相信你完全有能力自己做出判断。对环己六醇磷酸酯项目，具体是怎么打算的呢？”

    “老实说，徒弟心中还没谱。徒弟现在对环己六醇磷酸酯生产技术，不仅还是一知半解，而且就连这点技术基础，尚不知道师傅是否允许使用，所以徒弟未加详细考虑。”“师傅什么时候教过你一丁点的生产技术了？师傅倒是真诚希望徒弟能研发出整套生产技术来，如果研发不出来，可不能拿师傅作为你半途而废的理由啊！”

    显而易见，师傅是不愿徒弟半途而废的。庶盶感到，还是不应该让师傅过分失望才好：“老实说，对于环己六醇磷酸酯项目，徒弟是‘曹cao吃鸡肋’。如果将其纳入教学范畴，收个几万十万的转让费，别人定然乐意选择像师傅所在的这些转让机构，反之低收费是撒大网捕小虾得不偿失的买卖。除非让学员以小型投资生产钙盐粗品，自己来集中生产精品，或许可行。另外，这次原本就不是来签技术转让合同的，也不会临时签署转让合同和交付转让费。”

    师傅慢条斯理作答：“你不签转让合同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转眼之间，又是分散加工粗品，然后再集中生产精品的思路，新颖独特，我看大概是可行的。”“关于环己六醇磷酸酯技术知识，弟子是通过师傅的化验知识所获得的，师傅准用则用，师傅不准用，则徒弟决不敢擅自使用。”“我再重申一次，谁说懂化验技术的就必然懂生产技术了？反正师傅就不懂生产技术。按你的逻辑推论，那些专门搞技术研发的，他们所有的知识都属于老师的，他们所研发出来的技术，都是不合法的了？如果你非要有始无终，纯粹是你自己无能，休想让师傅为你背黑锅！”“师傅的教诲，徒弟永远铭记，弟子已经决心勇往直前！”“这才像样！对了，我爸说你要是回来了，一定得过去，他有话要和你说。”

    庶盶心中惶恐不安，深知张叔的威严，自然是远远胜过师傅。胆怯地望着张叔的严肃神态：“张叔，晚辈诚惶诚恐，聆听您的教化。”“你给你师傅的信以及所附《特技小刊》，我都反复看过几遍。尤其是《特技小刊》中的一些文章，见解独到，分析透彻、精辟。这些文章都是你自己编写的吧？”“正是晚辈的拙笔。”“不难看出，你的人生观正在基本形成。其中，你中规中矩遵循传统的师徒之道，我为你师傅有这样的徒弟感到欣慰。面对铺天盖地的信息，能够保持头脑清晰，既不放过机会，又还反复查证、权衡。这种坚定执着和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就是在四五十岁的人群之中，能够达到你这种境界的人都不算很普遍。尤其是你的技术研发实力，已经达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如果能够中规中矩地走正道，仅凭你现有的聪明才智，即或将来没有辉煌人生，也至少属于精英阶层。但是，如果你不慎堕入走歪门邪道，十之八九将聪明反被聪明误而自毁大好前程。鉴此，我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拿你当外人。先吃饭，然后我们叔侄好好交流交流。”

    吃过晚饭，师傅一手端着一个茶杯。“爸，您喝水！”毕恭毕敬将水杯放到张叔面前，将另一杯放向庶盶面前：“以后是该叫你浩然还是庶盶？”庶盶急忙起身接过水杯：“谢过师傅！在老家人们只知道庶盶，在墎州人们却只叫徒弟为浩然。”“丽丽，你要是有空啊，也坐下来吧！”“爸，我有空！”见师傅当即坐下，庶盶起身：“我去给师傅倒杯水！”张叔发声道：“你师傅是这里的主人家，你就不用管她了。”

    张叔示意庶盶坐下：“当前，‘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的思潮正在席卷大江南北，或者还经久不息。但是，我始终认为中国传统思想是久经考验过的，尽管其中不乏一些消极成分，但总体并不比外国的差。这一点，从给你师傅的信中以及其它一些文章中能够明显看出来，你骨子了传承着中国传统思想。比如说，你师傅对你以诚相待，你也义无反顾的以诚相待；再比如，高额收取技术转让费，是社会分配不公的问题，你早已经产生抵触思想和系列行为。当然，我国现行政策是以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主导，但这并不意味着将任由分配不公泛滥成灾。从这个意义上讲，你的抵触思想同我国的长期国策是相吻合的。还有，在给你师傅的信中，还提到与你爱人的结合，一是她对你不离不弃，二是她的腿被意外砸断，尽管你明知你们在一起会凶多吉少，但还是毅然走在了一起，这更是儒家传统思想的体现。所以，我说你骨子里传承着中国的传统思想，我说的对不对呢？”

    8.19

    “听叔一席话，不敢说茅塞顿开，因为有些其实还没有开。比如自己的言行是凭感觉上的对与错进行，从来没有想到要去对比、顺应传统思想、国策什么的。”“这就是我所说你骨子里、潜意识中的指导思想，已经不知不觉的传承了中国传统思想。我这里主要的意思是说，我们叔侄的思想观念具有一致性，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之间的沟通、交流将会十分容易。但是，你的思想观念是在无意识基础上逐步形成，应该说还不是十分稳定。在遇到自认为十分重要的人或事，将对你产生重大影响。这种影响既可能沿着你正在形成的观念深入下去，也可能阻碍你继续深入而产生重大转折。所以，叔今天要和你重点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张叔略微停顿后：“掌握化验技术就大体掌握了生产技术，别说一般技术人员，恐怕连一些专家或许都还缺乏足够认识。你不仅深刻意识到，而且门卫、业务部、化验科都顺利闯关。如果你不说，就连你师傅恐怕都会一直蒙在鼓里。就凭这些，不得不说你的才智和应变能力已经十分出众。不仅如此，你的技术研发实力，已经达到非比寻常的地步，甚至已经超过一些职业研究人员的专业水准。就你这些综合素质来讲，恐怕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如果你能够走正道，只要积累一定经济基础，将来在商场横扫千军万马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如果你不慎误入歧途而毁掉一生，连我也包括你师傅都会为你扼腕叹息，为你抱屈，却可能悔之晚矣。你不止一次身为老板而且也了解不少老板，当一个老板在最困难的时期想到的是什么？聪明的老板一定会首先要稳定追随自己的一班人，也就是要首先照顾好自己内部一班人的利益，只要内部班子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做大做强。反之，无论多大多强的老板，都会沦为光杆司令。关于这个道理，不论从历史长河中，还是从现实生活中，只要稍加留意和总结，是很容易得出正确结论的。

    “但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仅仅照顾好自己内部一班人的利益还远远不够。还必须照顾好顾客，也就是市场等更加广泛的大众利益。这就必然涉及邻里、社会、国家等众多层面的利益关系。如果能够把广泛层面的利益都予以最大限度的兼顾，就必然获得更加广泛的拥戴和追随，一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基础将自然形成。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成就，是同他能够兼顾多少人的利益成正比。一个只顾自己利益的人，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中很难有所作为。当然，这不是说要舍去自己应该获得的利益。如果连自己都没有很好的得到发展壮大，又用什么去照顾别人甚至十分广泛的大众利益呢？这就需要不贪心、不黑心，不损害其他任何人利益的前提下发展壮大自己，从哲学范畴来讲，就是一个人的人生观、世界观。”

    张叔停息片刻继续道：“我先问你，如果你能够轻轻松松拿出环己六醇磷酸酯项目的一切投资，你会交转让费吗？”庶盶不假思索地回答：“毫无疑问，只要证据链表明切实可行，决不会吝啬！”

    “这方面从你的信中和系列文章中可以得到肯定。在你从事食用菌的过程中，最终没有聚集经济力量，甚至还有欠债。到墎州以后，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你所具备的投资能力不会很大，甚至可能还拿不出这笔转让费来。《特技小刊》表明，你走的是低标准收费的路子。这样，与一些黑心培训机构相比，你的收入相对低很多，这是你急于寻找、培养新项目、大力捕捉各方面信息的原因之一。同时，你着眼长远，已经同一些专家教授等科研机构建立联系，可以说把触觉已经伸向大江南北。这些，都成为你不能压缩的开支部分。关于你的经济状况，你看我说的对与不对？”“叔正所谓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晚辈的实际处境正是这样！”“这些都是你在文章中告诉我的，我只是稍加归纳而已。”

    8.20

    张叔继续道：“现在，就让我们来讨论讨论你这次冲着环己六醇磷酸酯技术及其转让费所展开行动的利与弊吧。任何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对你而言，既有好的一面，当然也有不利的一面。下面，就让我分别从好与坏的两个层面进行阐述。

    “先说好的一面，进一步锻炼和提高你的技术研发能力，对你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关于你的技术研发能力，我不用多说，相信你自己同样存在这方面的优越感。就事论事地说，如果你就此放弃获得环己六醇磷酸酯技术的努力，我认为你是在放弃锻炼和提高自身技术研发能力的机会，反而对你百害而无一利。当然，通过你师傅获得一定技术信息或者说是启发不假，但我问过你师傅，就连你师傅现在都还没有掌握生产技术，你师傅说你的技术阻碍，可能主要在离子交换树脂方面。换言之，就算是通过你师傅掌握了一些技术，但这是凭借你自身的技术研发实力所获得的，是依靠你自身聪明才智所获得的，并非是从你师傅那里直接偷学得来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你师傅也有责任尽可能帮助徒弟获得全套生产技术。

    “现在，就来说对你产生严重危害的一面。将近二十万元的技术转让费，如果就这样轻松到手，你会怎样？如果你能够深刻认识到这种行为对自身的危害性，你有可能就此止步。可是，人之不如意随时随地都可能存在，只怕你抵挡不住不劳而获的诱惑，将目光盯向更大目标。一次又一次，任谁都可能陷进无力自拔的泥潭之中。你身为带着一帮人的老板已非一两日之功，如果你没有责任心、不能照顾跟随你一班人的利益，你就不可能做大做强。同样的道理，你没有社会担当、国家民族担当，谁又甘愿真心帮助你，拥戴你？

    “更为严重的是，当我知悉你有窃取技术之嫌的时候，第一感觉，这纯粹就具有高素质职业间谍特征了嘛！所以，你如果继续沿着这条路往下走，在一定时期内，理所当然将一帆风顺。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足’的呢？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例从古至今举不胜举，一旦身陷囚笼，那可是要彻底毁了你一生的啊。

    “所以，如果你能够以孟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作为你言行指南，我认为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

    “叔，霎时之间晚辈感觉茅塞顿开了。若非遇到师傅、叔叔、阿姨，晚辈可能碰到头破血流还不明白其中到底是为啥。您们就是晚辈的再造父母，这份恩德永生不忘！”“其实啊，我不过是年长你一代人的岁月，加上和你师傅一样都进过高等学府。要认真说起来啊，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或许还不及你呢。年青人，悟性高，只要走正道，前途必然一片光明。对了，可能你近几天想回家了吧？”

    “晚辈今天主要是想聆听您的训诲。同时，如果能够征得师傅同意，就打算尽早向您们告别。当然，我还得去中粮油厂里，对转让合同的事宜作个了结。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形成如何善后的办法来。不知道能不能斗胆恳请师傅、叔叔、阿姨指教一二？”“这个问题，你就不用考虑了，我在那个厂还能够说上几句话。我去就说丽丽的徒弟不太适合搞这个项目，被我劝回去了。这样能行吧？”

    庶盶倍感激动，只有连声谢谢。师傅问庶盶：“离子交换树脂品名，师傅现在还不太清楚，大概一两天内应该能够给你一个答复。”“刚才听叔叔一讲，徒弟明白了，这不劳而获的思想是一种精神鸦片，一旦染上，恐怕就难以自拔。衷心感谢师傅不计后果，愿意成全弟子的好意，不劳而获的事再也不敢有染。徒弟回去以后，在探索环己六醇磷酸酯技术的过程中，肯定会遇到不少问题，到时少不得要请教师傅。另外，我打算立即去火车站看看车票，很可能直接就回去了。在这里，我就正式向师傅、叔叔、阿姨告辞。徒弟永远不会忘记，在这里有我再造父母之德的一家人！稍有机会，一定会来看望您们！师傅、叔叔、阿姨，您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