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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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草低,一骑如箭划开一道楔形草浪,留下长长痕迹,他与座椅,一人一马皆身背插满箭矢,后面不远处就是一队人马,共十九骑成半月状紧咬不放。 韩成玉身上披锁子甲,白莲教徒的箭矢只是刺透皮大氅,入rou不深,但是伤口积少成多,依旧全身鲜血淋漓,血与汗在身上交织下淌,渐渐湿透了衣裤,北风侵之,纷纷衣料上凝固成一块快冰鳞,若非皮大氅实在保暖,他早已冻僵,但也长久不得了。 韩成玉渐渐神智模糊,暗道今日在劫难逃了,又去摸短铳,不想手一滑,短铳掉落草丛,这是他仅存的一支,在马上狂奔中装填弹药十分不易,又顶着不时飞来的箭矢刺rou,他的短铳就这般全掉落了。 只听悲鸣一声,韩成玉身子一坠,随后就是草叶往脸上猛刮,还没回过神,身子不由自主的翻滚,腥土味与草汁味灌入脑海,滚得他浑身如拆了骨,胸口一个沉闷巨震,麻麻的,如远处传来的剧痛,越来越清晰,这一阵痛绵长不绝,终于他抵受不过,痛呼一声,但是只一口的腥臭甜腻,血水堵着喉管,发出了如破锣般的怪叫,他心里却无比清明,这一闷撞不巧的磕碰石头上,伤了脏器。 身后的追兵转瞬即至,他们没有料到韩成玉忽然栽倒,便匆忙勒马绳,可还是冲过了头,群马吃疼,嘶鸣一片。 “娘的,不会是死了吧。这人死不足惜,可朱雀儿不能走丢。圣母临行前给我有过交代,朱雀儿是宗室,将来或有大用。” “那怎么办。” “抬他回去,给婆爷看看。” “对,不能便宜了这个狗官军。给他过一遍铁涮rou,嘿嘿。” “万一婆爷要用圣药,给他就糟蹋了。”有人气不过,恨恨横过刀背猛剁他的手掌,昏迷不清的韩成玉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好了,别给我整死了,回去不能交差,有你好看。”浓眉方脸,长相不俗的二师兄这会儿扭曲长鼻梁,眉头挤在了一处,气急道,这一趟差事办砸了,他们三十五人出来,一路被这狗官军用火铳突死了六人,加上分出去十人看顾死者,这里只剩下十九人。待会儿回去,不知圣母会如何发落他。 “二师兄,这狗官军肋骨折了,不能用马驮。” “什么?”二师兄不禁愣然。 “是啊,就这伤势,若用马驮,没几下就疼也疼死了。” “嘶,此处离哈达部不远,我们去借来溪车。”二师兄道。 “哈达部那贱婢就算肯把车子借给我们,也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几口铁锅而已,索性我年底南下采买去。”二师兄阴沉着脸,道。 余众相顾窃喜,往年派往南面采买的,不知几人有去无回,草原上,人人皆寇,来去一趟无不是九死一生。这二师兄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不就有上位的机会了吗。 二师兄心里怒骂,但是他也没有法子,教规森严,尤其是他这样的出众长相,在教里十分惹人嫉妒,本就有流言蜚语,说他是凭一副小白脸的形状才被圣母提拔起来,他若不好强,怎可服众。 夜幕时分,这些白莲教徒从哈达部借来了车子,将韩成玉抬上车子,渐渐远去,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又有一群人后脚来到这里,为首之人正是哈达部的首领,戴牛角头饰的其其格。 “其其格大人,这里有一匹死马。” “马?”其其格很困惑,难道是马失蹄,把人摔坏了,所以狗汉人才会来找他们借车子。可是,周围皆一人高的荒草,这种地方能把人摔成这样,可见当时马速极快。无缘无故的,狗汉人跑这么快又是作什么。 “哎呀,其其格大人,这匹马,这匹马是,是你的。” “啊?”其其格大惊,这才急急跑过来,果然草丛之中,早已死透僵硬的一头马尸,那马鞍子不正是她亲自绣的花样,还特地用了极难得的红锦丝。“我的马,追风。” “狗汉人,其其格大人,我们点齐人马去讨说法把。” “不妥,我爹这病,需要汉人开的草药。”其其格为难起来,当她仔细查看地上狼藉,不禁诧异万分,问道:“你们,看出来古怪了没。” “这,这是一个人骑着你的追风在前面逃,后面穷追不舍。” “是的,这着实古怪。”其其格手指头细细的搓着血,手不知何时从马身上沾了血。借火把的光,她很快看见了马屁股位置有箭头的创口,她咕噜咕噜转起大眼珠子,又道:“是了,我听说东面有一支汉人大军在四处杀人。今天,我们遇见的那个汉人,与平常的汉人不一样,他们之间是为敌的。” “是啊,我就说,那个汉人的皮大氅又亮又沉,是猪皮。”一个细缝小眼的粗壮汉子叹息不已道。这话引起了哗然,在蒙古草原,猪这东西极为稀罕。他又道:“北面那群狗汉人,哪穿的起这贵重东西。今早的汉人一定是汉人中的贵人。我格外眼馋,可惜给跑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得到呢。” “呵呵呵,莫离莫,你又来惦记你的皮大氅,那么远,你还能看出来它沉。”一旁有人取笑道。 “我就看出来了,怎么啦,谁不信我话,我捅死他。”细缝小眼的粗壮汉子愤恨道,显然,因为这个,他吃了很多取笑,早已不耐烦。 “贵人?嗯,若能引诱他们之间狗咬狗,岂不美好。”其其格沉呤许久,随后又对周遭旁人吩咐道:“我们明日就去东边,找到那些新来的汉人,跟他们说失踪贵人在这里,引来这些汉人给我们卖命,呵呵,汉人之间打起来,若能两败俱伤,我们还可以一股脑全宰了。把治病的巫师也抢过来,我爹知道了一定开心。” “其其格大人,这件事重大,该报给主子们听。”便有人提醒道,他们这个部落的主子很多,最远也最强的是成吉思汗林丹汗,还有西边的顺义王普什图,成吉思汗林丹汗与顺义王普什图是死敌,另外顺义王普什图是正经的明庭册封,获赐互市权。两年前,林丹汗打败了普什图,如今顺义王普什图在极西的青海躲避。 “真麻烦。”其其格冷静下来,很是无奈的嘟嘴道,这些居于耳背山下的汉人有各种神奇的玩意儿,据说更有法术,所以各部落都很看中他们,己方只是个小部落,可不敢犯下众怒,从前都只敢暗地里宰了落单的。她愠怒道:“各部贵人自私且虚伪,只因那些汉人通医术,就不管我们,逼迫我们忍让,任由我们的草场被汉人糟蹋,凭什么,早晚要学到汉人的医术,让贵人们都来求我呀。” 却说令其其格无比忌惮,纠结于上告与否的正主儿,林丹汗,他老人家这一刻正急急杀奔土默川,撒出去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明军的位置。听说明军立寨于河边,不禁冷笑道:“原来不逃,嘿嘿,大同镇手下败将而已,谁给他们胆子呢,一定是顺义王那肥猪勾结汉人。” 正午时分,林丹汗的大军隐约轮廓,如海浪一层层平铺天际,卷起乌压压的沙尘。林昌兴看的心惊,欲哭无泪道:“我们逃,逃吧,这,这不行啊,不行啊。” “林书记,你再这般失态,我就只好宰了你立威,以免败军心士气。”赵肖冷声如冰道。 “赵,姓赵的,你,你给我等着,我以后必不饶你,我跟你没完。”林昌兴大怒,他原本是王朴身边的首席幕僚,地位远远高于赵肖,如今却屈居人下,本就十分失落,这会儿竟然人前受辱,可恨可恼,顿时气的浑身发抖。 “来人,书记官染病在身,送他去后面养病。”赵肖依旧面无波澜,只冷声下令。 “哼。”林昌兴自然也不打算留下来等死,拂袖而去。 “赵千总,那可是林书记啊,他是王大人的亲信,得罪他还能有个好。”身后赵肖提拔的亲兵提醒道。
“想什么,大战在即,给我提起精神专心破敌。”赵肖怒目,他一心建功立业,纵然得罪小人也顾不得了。 这边,林丹汗看这地形,心里打了个突,明军在山坳深处安营,背水立寨,未免刻意,难道山上有伏兵吗,可是这些山太陡峭,并不能藏骑兵,若只藏步兵,又能起什么用处呢。他毕竟三十年来惯于征战,是个心尖铮亮的人物,便有些醒悟,明军在山上埋伏有火炮。 于是当即下令,分兵上山搜寻,顿时蒙古大军阵型一变,几个万人队分别各辟近路上山,如蚁附锅,密密麻麻的人儿缓缓在两边的山斜面挪移。 赵肖立于寨墙上,见此,回头挥手,寨门打开,明军零星出寨,三五成群,稀稀落落散成一簇簇,却并无阵型,眼见这诡异一幕,林丹汗蹙眉不已,这是搞什么鬼。 “大汗,汉人溃逃了。” “怎么会。”林丹汗万万不信,他知道这股明军人少,但是奔袭土默川各部,几战共击破蒙古数万战兵,必然很有锐气,万万不至于不战而逃。念及此,道:“再等等,山上有伏兵,肯定有。” “大汗,他们军旗倒了。” “哼,好狠。”林丹汗冷哼一声,虽认定这是诱敌之计,但砍倒将旗必动摇军心,属实疯狂。 “快,快看,大汗,明军大队人马都在逃。” “啊?这。”林丹汗无语了,若只是零星出逃,还可疑作陷阱,但是全军出寨溃逃,溃兵成洪流之势,这个地步万万无法及时收拢,就算原来打算布置陷阱,也是弄巧成拙了,他心思仔细过了一遍,对,这就是弄巧成拙,敌军的将领一定是个大胆过了头的勇将,布下一个诱敌之计,两边山上也必然有火炮,到时候,居高临下,万炮齐发,可惜将领是过勇,下面的兵丁却不成器,紧要关头面对他的大军威势,受了惊吓,却崩了。念及此,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就算山上有炮也不惧,儿郎们,上去弄死汉狗。”没有城寨为依托,那千人瞬息即没,山上的火炮来不及放几轮炮,伤亡可估不过百人。 蒙古大军的战旗前倾,战鼓擂起,顿时四蹄滚滚如卷云,雷动声声如天怒,数万蒙古骑兵的冲刺何其壮观,但是这时明军前头溃兵已经踏上河面,原来这条河结了冰,林丹汗亢奋过后,许是从皇太极手下吃过太多亏,又疑心有诈,估摸与敌军的距离,必须渡过河流追敌,看那条河,心说,万一这些军马过河时,踩破冰层怎么办,本是天注定的大捷,马落了水,容易病残,他有心要收一收,遂令亲兵派出去,将重甲精锐收回来。如今的月份,只有浅河才结冰,故而他并不担心兵卒落水会淹死。 但是,蒙古人各部落难免私心,前面看见明军丢盔弃甲的,都眼热那金闪闪的锁子甲,听大汗下令,要他们这些重甲骑兵退回去,便十分不乐意,重甲兵在部落里都是有地位,怎么能把好处让给地位不如自己的奴,一看那寨门大开,灵机一动,有许多部落就把重甲派去冲寨子,果然寨子是空的,里面却有无数宝物,光是那些铁锅水壶就是无价之宝,等他们哄抢起来,这边林丹汗大怒,这些狗,居然在阵前哄抢战利品,而且远远看去,这些战利品无不是上等货色,他心知,各部落抢到宝贝,要他们吐出去,可就千难万难了,在这个草原上,没有上下体统,大汗也不过是一个盟主,平时大伙儿敬你一声大汗,真到了触动大利,引起了众怒,大伙儿就合力反了。心急之下,他不及细想,就下令亲兵跟上,当前朝寨子冲了过去,他身为大汗也要去分一杯羹,而且一定要分到最大一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