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赛博废人
窗帘的缝隙中投出了一缕阳光，再次将处在浅层睡眠中的男孩惊醒，他独自生活已久，打了半个晚上的游戏，再一次忘了由棉织物和木材所制作的床铺，才是人们睡觉的地方。 宁惟玉半躺在靠背极长的沙发椅上，身上穿着那件出门进屋都不会脱掉的立领长袍。 虽然这身装扮对于几十年前，网络时代时父母生活的时候来说，算是特立独行而又引人注目的了，但是在如今，这种可以遮盖住身体皮肤乃至五官特征的衣服才是社会生活的主流。 毕竟，环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温和了，工厂和车辆排放的固体颗粒和有害液滴漂浮在云层中，让出门被两个太阳照射，或者下雨然后淋雨感冒这种本是寻常的事，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宁惟玉随意地在装有超滤薄膜的水龙头下面接了些水，咕咚咕咚喝下了半杯，然后撕下了手臂上缠绕的皮贴。这种类似宽型胶布或者大号绷带或者旧时代的工业品---创可贴的产品，里面灌装了易于人类吸收的有益液体。 他坐在马桶上，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正在犹豫今天要继续打游戏还是寻找新的委托时，厕所的那略带银色的金属墙壁上伸出了扩音器：“喂，去上学了！” 扩音器一秒都没有停歇，声音越来越大，反复地对着无动于衷的他大吼。 “去上学了！” “该上学了！” “你请假的时间到了！” 直到宁惟玉再也无法忍受然后逃出了厕所后，扩音器也还是没停。不同规格的扩音器从各个角落里弹出，衣柜里，床头柜后面，地板下面，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均是同一个人手工制作完成的。这么大的噪音，还好周围没有什么人住，自己设计的隔音墙壁也够给力。 是的，在云端世界来去自如，神秘且孤僻的他（宁惟玉自认为的），一个对计算机算法设计拥有天才级别天赋的黑客，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私家侦探。在现实中，他居然只是一个刚上大一一个学期后就请假至今的大学生，在琦市这座城市里默默无闻。 请假请了一个学期，若是再拖着不回去，班主任估计要来家访了。顺便去给班主任道个歉吧。 鞋子许久没穿，刚刚发现破了个洞；衣服倒是不用再换，可是要不要洗个头剪个指甲？ 宁惟玉环顾四周，不修边幅的他顶着个潮流的鸡窝发型，抓着一双袜子，在震耳欲聋的吼叫中走遍了各个房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带上。 “咣当”一下打开了门，揣着把钥匙出了门。 他开着“漫游者”，晃晃悠悠地穿过马路和大街，上午七点半，路上几乎看不见人。有几台自动洒水车，悠哉悠哉地在人行道上移动，水从喷管中涌出，浇在了狭窄的绿化带上。 这些能高效率转化【氧气-含碳气体】的转基因人造树，正竭力抢夺着泥土的养分。空气里浮浮沉沉着的，是化石燃料焚烧后的灰粉和生物皮屑，自然造物的叹息和诉求随处可见。 “漫游者”这台老式汽车，大概早就过了车辆的更年期，但宁惟玉也说不准。毕竟他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从上上任那里继承来的。它的生产公司早就倒闭，原型配件没有了就换成其他新式的零件，外形上看，也大概能看出个吉普车的造型。 虽然它的出厂日期早已被忘却，但反复地更换了零件的它居然还能启动，除了会发出吱呀的声响外，宁惟玉对这辆老爷车很满意。 他用手指在cao作台上轻轻点击，光线交织，在车里汇聚成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只是他的身体只有巴掌大小，漂浮在新闻器的上空。 音响里劈哩叭啦一阵乱响，男人转头看向宁惟玉然后微微鞠躬。他手里拿着一份看不清字体的稿件，站在车辆的空气中间，用着完美的播音腔开口说到： “截止至3051年7月1日，也就是昨天，全球一共有16名顾客购买了由极峰公司设计出品的超算机，其中15名为匿名客户。” “唯一一个实名购买的顾客却是著名的博物馆收藏家---康-多金先生，他坦言，若是为了购买计算机算力，各企业大可以选择较为廉价的7044pro芯片然后搭载出数个房间大小，数百平米的服务器。” “康-多金评论道，超算机是如此的轻薄、便携，但价格却实在配不上它的实用价值。他不太明白其他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而购买，对于他自己而言，只是想好好收藏起来罢了。这个艺术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机械工艺的巅峰，也是摩尔定律的绝路。“ 主持人向宁惟玉眨眨眼睛，翻动了一下并不实际存在的稿件。主持人其实并不能看到这些坐在车里的听众，不知道乘客是在亲自驾车还是坐在自动运行的电动车辆后排。 但经过新闻公司的算法调整，主持人的行动才给了乘客一种错觉，让他们觉得，觉得自己正在与主持人一对一交流，这也这个新闻器的重要卖点。 “在第四十六次民生大会上，联盟国的主席团再一次，也就是第8次否决了安乐死提案。主席团提出，虽然安乐死有许多的好处，但是我们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和谐理想的乌托邦社会，有太多的伦理束缚和恶劣个性的人，若是通过了安乐死法案则会带来不可控的风sahd……iaf。” 他用力地把左手边的音响拍了拍，新闻器重新开始播放，却不知道跳到了哪个频道。滋滋的电流声响起后，主持人的全息投影消失不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年轻女人取而代之。 “......提醒您，玛洛国旅游团，低至29990通用币，或者花费52【奈特】即可参加的跨国观光旅游正在火热销售中，超高折扣和超丰富赠品已经陆续送达，请不要再犹豫！” 车子上的信号时有时无，与其说是信号不好，倒不如说这是因为车子本身的设备老化，零件都磨损了。 宁惟玉盘算着要花多少钱来进行下一次车辆的保养。 车辆在马路上穿过，搭配着太阳能板的那些霓虹招牌，在车顶上投下了一道道短暂的阴影，四周非常安静，只听得到洒水机器人穿过林间小道的嘎吱声。 “目前，在多个城市连环做案，自诩为民除害的网络黑客Hireprotector已被抓获，不久前，他才成功骇入了科技巨头【极峰】公司的网站，挖掘出重要证据并在灵境公开。事件的末尾，他以不规范手术且危害公民生命权的罪名，将拜耳集团的高层送入监狱。而他，也因为此事的影响力，被异情局通缉悬赏为A级黑客。”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大名鼎鼎，颇具正义感的网络黑客，居然只是现实中一名不起眼的外卖快递员，他骇入【极峰】公司网站的那一天，正好在【极峰】公司总部送披萨外卖。” “有小道消息称，这位颇有正义感的黑客是故意被抓的，其目的尚且不明。” 宁惟玉若有所思。 车辆很快就行驶到了学校附近，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检查站，以前从来没有过。 检查站里，有个年轻人躺在椅子上，手里正在玩着一个魔方。 只见他单手拨弄着魔方，上拨下拨，魔方很快就被打乱了。 他将魔方从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多次换手后突然向空中一扔。魔方在空中翻转，眼看着就要碰到他的右手手背。 但只是瞬间，这个机械改造者的右手手掌上指节反转，金属合成的指骨骨节各个脆响，魔方就被他用手背接住了。不，之前或许算作他的手背，现在却是他的手心！ 紧接着，他开始用两倍于刚才打乱魔方的速度开始复原魔方，手臂由于激动的心情而微微颤抖，脸上滴下了一点汗液。 这就是在使用了机械义体的改造者人类中相当流行的游戏，其名叫做【反转-两倍-反转】，意思就是以反转的手掌和两倍的速度反转魔方的混乱度，使其被打乱然后复原，其难度在于反转指节后你要以相反的方式控制手指活动。 这种游戏有些复杂，但这对于植入了义体的人却没有难度，他们往往会在思想传达前先动起手来。 年轻人听到宁惟玉的车上传来了喇叭声，起身，然后转头来看，面色惊讶。 “好车啊好车，废土？末日求生？这是赛博朋克类专属涂装吧！” 检查站的建筑顶端有无人机飞出，绕着车辆不断地扫描。 “能让我摸一下吗？” “摸掉漆了要你赔偿哦。” “那还行。” 年轻人从检查站里出来，绕着吉普车转圈，嘴里啧啧称奇：“怎么样，兄弟？有没有兴趣出手这辆车？” “抱歉，可是这辆车是我的心头挚爱，你可能要换个东西来交换我的车！” “什么价格？说来听听。” “一台超算机，怎么样？” “得了吧！”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如果我有那玩意，我早就卖掉它去做一个环球旅行的终身富豪啦。再说了，我要那东西有什么用，有了肯定卖出去，有人送我我也肯定换给你！”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周围有学生驻足看着他俩，还有这辆过于老旧的车辆。 “学生？” “对，落明大学，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检查站。” “暴力咯，听说有些组织正在进行什么活动，可是我是从来没看见过，对了，你快告诉我你是那些组织的人吧！这样我就可以扣下你的车了。” 突然，宁惟玉听到吉普车后面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走过去看到那个年轻人，脸上表现得很疑惑：“抱歉抱歉，手痒了一下。”宁惟玉摆了摆头。 年轻人转身望向学校那边的停车场。那里都是一些新兴的车辆。AI驱动，超钛材料，崭新的涂装，若是让这台纪念版车辆停在那附近会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那，看到那栋被漆成绿色的废弃楼房了吗？那后面有个小广场，平时没什么人去，也不太愿意给人开放，安静的很，今天我值班，我当家就我做主，你把车放那里吧。” 无人机没有发出黄色或者红色的警报，说明探测仪没有探测到危险物品，大可以放心。 可令人疑惑地是，刚刚自己尝试了一下却没能把车给抬起来。 那里面有什么很重的东西？我以前怎么没见到这个学生？ 车辆离去，年轻人却还在思索，他看到有个男生经过，便开口询问：“你在你们学校见过那辆车吗？里面有个男生，脸上还有几道黑色的疤痕？” 他刚刚问出口便觉得这话有些愚蠢，落明大学招收联盟国内所有区域的学生，几万人都在这里学习，学生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却没想到男生听到他的话后微微一愣，转过了头来。 “知道啊，那不是学校名人吗？” “我倒是忘了他叫什么，不过他的外号比本人出名多了，叫什么......沉迷游戏、经常逃课、技术高超而脸皮极厚的......” “赛博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