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无人问津之时
为了还上钱,宋时年又开始做兼职了,在网吧给别人端茶倒水,是夜班,上到凌晨五点,又跑回家里做早餐,再去学校上课。 晚上她会戴上口罩偷偷溜出去,秦永惠睡得很死,她不担心这边会被怎样,只是第二天上课时,她会很没有精神,常常被老师点名。 一个月的工资是一千八,不能日结不能周结,只能月底结算,她还得等一阵儿才能还。 而简舟辞已经给她涨到了七百了。 算了,拿人手软。 剩下的一些钱,宋时年想着给阿婆添置一些小物件儿,也给自己新添两本书。 这一个月勉强过得顺畅,除了赵且筝那边,偶尔有别的人来找茬也只是语言上的攻击,那对于宋时年来说约莫等于被蚊子咬了一口。 阿婆的视力很差,腿脚也不太利索,右腿风湿很厉害,儿女不在身边,请的保姆又欺负老人,三天两头投机取巧撂挑子走人。 有一次,宋时年被年级里爱恶作剧的男生们追着欺负,跑进阿婆家的院子避了避,阿婆温和善良,后来她就时常来这里陪陪阿婆,给她熬药。 阿婆非常喜欢宋时年,每次都会给她一些小物件,一串手链,一枚古老的钱币,一个精致的发卡。 宋时年从来没有戴过这些东西,她怕被人抢走了,也怕自己不配。 阿婆经常说,宋时年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宋时年就一边熬药,一边给阿婆讲,自己因为丑陋经历的那些事儿。 这个时候,阿婆就会用流利的南方方言话骂那些欺负过宋时年的人,每次都会让宋时年笑出声来,她享受这种没有任何理由的偏袒和信任,所以也不愿意找阿婆借钱。 阿婆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不在家,也基本不怎么回来,阿婆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大院子,偶尔的就会忘记锁门,女儿经常打电话回来提醒她,儿子好像不太挂念老太太,宋时年从来没听见过他来电话。 月底拿到工资的时候,老板用各种理由扣掉了她两百块,拿到手只有1480块钱,但是宋时年也很开心了。 先是还钱给简舟辞,然后她花了三百多给老人定做了一个卫生间的小扶手,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阿婆摔着,南方的天气特别潮湿,她又给阿婆家里购置了一个小的除湿机和一对护膝,对阿婆的风寒腿有一定的好处。 剩下一点,买了几本新书,翻开第一本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正式入秋了。 南方的天气有时不太稳定,进入了秋天下雨的时候一刮风就会格外的冷,有时候又会偶尔有太阳,闷热无比,她带了件自己的外套在教室抽屉里放着,用来盖腿,买了新书以后,她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座位。 这本《浮生六记》给宋时年的印象一点都不好,孱弱的芸娘让她嗤之以鼻。 但是在那个年代里,沈复的深情是值得被感动的。尽管芸娘早逝了,传统家庭出身的他却依旧念念不忘。 高二的课程其实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宋时年明显感觉空闲的时间少了很多,理科班的节奏比较快,新买的书拖拖拉拉很久才看一点点。 宋时年不知道简舟辞哪来的那么多时间打游戏,秦永惠以前都很少唠叨简舟辞,眼看着自己儿子就已经高二了,也着急了。 秦永惠的嘴一旦碎碎念起来,真的很像在市场砍价的大妈,宋时年被她骂了那么多年已经麻了,简舟辞可不会乖乖的听她叨叨,一开始是摔门不搭理,后来就干脆很晚才回家,回来就直接趴床上睡了。 赵且筝这段时间并没有消停,老带着人来找她的茬,好像最近赵且筝心情不太好,宋时年的《浮生六记》就成了她情绪的牺牲品,某个晚自习的课间,她随便借了个理由,撕了宋时年正在看的书。 反正,宋时年永远都不会抬起头来反抗。 其实平时不会有人像赵且筝一样,没事就老来找她的茬,宋时年知道,赵且筝这么欺负她,是因为她很讨厌自己看穿了她的窘迫。 宋时年习惯了察言观色,她看得出来在学校里人缘不错路子很广的赵且筝,似乎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 赵且筝有一双白色的耐克,刷得很干净,看起来很新,但其实从高一到现在,几乎每个周都会穿,每次她在找宋时年事儿的时候,宋时年就会低着头看着她那双出镜率极高的鞋子,久而久之,敏感如赵且筝,她甚至好像感觉到宋时年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怜悯,所以每次来教训宋时年,赵且筝都不穿那双鞋子。 有时候,像个上帝一样细看人间,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只可惜,她成了参与人间的其中一个,这就不是那么有趣了。 秋天渐渐晕染人间,深深凉凉的天地好像在宣告,在世界的一隅,似乎要发生什么。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秦永惠开始为简舟辞感到焦虑了。而宋民安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关注自己的女儿。 这么多年,宋时年因为长得丑受到不少关注,她也幻想过通过别的方式来变漂亮,甚至梦到过自己漂亮得像明星一样被追捧,但现实生活里,她只希望自己是个没有任何人关注的隐形人,为此她一直不敢做出任何越界的事,成绩也是一直停留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中游位置,不惹人注意。 但是十二中本来就是总体升学率比较低的中学,如果仅仅是学校排名里中游的成绩,在全省范围来看,就算比较差的。 宋时年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认为自己是为了避免招致关注,才努力不让自己有任何地方突出,但实际上,或许她已经就是这种人,除了长得丑,确实没有任何别的地方值得关注。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在任何地方用尽全力去拼过。 这段时间她总是做噩梦,醒来后又想不起只言片语,总感觉好像真的会有什么东西会改变似的。 她习惯了这样无争无抢无所作为的生活,已经十六年了,从八个月大的时候mama离开人世以后,宋时年就成了一个透明人,亲朋好友们小时候见着她还能夸一句长高了,长大之后,对她就没有任何夸得出口的地方。 自己知道这样不好,偶尔渴望改变,但是又害怕改变不是好的改变。 《活着》里说,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但,仅仅这样就好了吗? 高二年级的成绩惨不忍睹,周末从一天半被压缩到了一天,学校开始疯狂鞭打高二年级,习惯坐在最后一排的宋时年慢慢觉得这个位置不太合适听课了。 简舟辞最近很少回家,唯一一天的周末也基本都是关在房间里打游戏,每次宋时年推门进去给他送饭,都能闻到一股烟味和酒味。简舟辞在学校里也是挺有名气的人,宋时年倒是不怎么听他的八卦,但是也知道他不太喝酒,听说是酒量不好。 总感觉,最近每个人都遇到了一些很难解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