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过天未晴
所以我不放心地又看了它一眼，天哪，之前顺下去的汗毛，瞬间又都竖起来了，该死的，它正扭着头，在盯着我呢，虽然还是没看见脸，可它那诡异的姿势，分明就是在盯着我，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手，不对，是爪子，已经搭在了我的胸前…… 我以为我的死期到了，但奇怪的是，它的动作，只进行到了这里，然后就开始仰望天，我也开始仰望天。这时候，空气突然安静了，我轻呼了一口气——是雨停了，夏天的晚上，大雨之后，总是特别安静，空气中会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道是不是鸟叫的，鸟叫。我准备，把嘴角斜向上撇45度，向它蔑视一笑，却发现它早就不见了。这样也好，因为，我也要歇菜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我吃力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自己还在学校，舒了一口气，可刚闭上眼，昨天那可怕的一幕，马上浮现在了眼前，好像还有什么压在我的心口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吓得我连忙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呼吸。 我昏迷了多久呢？估摸着也就两三个小时了，夏天的夜不长，我昏迷前天已经快亮了，说明那时已经四五点了，今天也不是周六周天，这个位置是新闻学院通往理工科学院的小树林，一般都是那些睡晚了快来不及上课的人，为了踩点才走的，那现在应该还没到8点。 我准备拾掇拾掇自己，却发现，又是什么痕迹都没有，昨天那些血迹，那些证明，脖子上的掐痕，又是一点都没有，只有骨头散架般的疼痛还在。这样的情况，在一般人看来，肯定是我疯了，但是，只有我能清楚地知道，清楚地记得，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地想把我逼疯。 回到了寝室，我看了看其他三个室友，还好，都还是呼声阵阵的。晚归的她们，自然也不会知道，昨天正在浴室洗澡的我，突然套了条睡裙就匆匆逃命去了，只是因为，外面下起了，雨。 我准备先去洗个“回笼澡”，再躺一会儿。 打开喷头的时候，我还不放心地看了看窗外，确认了的确没有下雨，才放心地开了水。热水的雾气，很快填满了整个浴室，昨天晚上也是这样，雾气渐渐升起，外面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不详的感觉，随着雾气一起在我的心里，升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快。热水将我脸上的泡沫渐渐冲洗干净，然后，我就看见，它，几乎是脸贴着脸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站着，因为我当时完全愣住了，身体一阵热，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还好，潜意识告诉我：马上跑！ 我连门都忘了开，直接就撞到了门上，撞得我两眼直冒火花，但这一撞也是我暂时清醒了，我还没穿衣服呢，于是，我连忙抓起挂在门上的睡裙，打开门往后一甩，边跑边穿，完全不敢回头，也没时间看后面的它是否已经追上来了，怎么说呢，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吧。后来，就是那样可怕，又时常重复的经历了。 朦胧的雾气，让我慢慢安下心来。回想起来，在我上大学之前，除了那一天，一切，都还算是平静的，只是，有时候，偶尔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追着人，移动，但是，它们从来没有来sao扰过我，所以，我一度以为自己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比如抑郁症之类的，不是总说，只有精神出了问题的人，或者整天胡思乱想，没人倾诉的人，才会看到脏东西吗，小时候，我也确实没什么人好商量。 本来嘛，我们家出了事情之后，我就被大伯领着养活了，大伯开始很疼爱我，可是，当大伯母老来得子之后，我们的生活就拮据起来了，我的生活，更是尴尬，还好，那时候已经实行了9年义务教育，后来，我上了高中，又实行了12年义务教育，让我不禁感谢父母，把我生在了一个好时候。可是，毕竟我还得上大学，大学里要花的钱，就像流水一样，大伯说我考得还不错，不能辍了，瞒着大伯母用自己藏了好久的私房钱帮我偷偷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交了，还给了我一部分钱当作大学刚开始几个月的生活费。我知道，以后的路，我就必须自己走了。 可没有想到，刚刚进大学，这路就走得这么艰难。 我不知道，大学第一天就下雨，这算不算A市的传统，但不管是不是，这对我这个一个人来报道的大一新生来说，都很糟糕，而且那天自从我进校门，就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我看，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我开始并不以为意，因为刚刚开学，我还有一大推事情要做，一大把钱要花出去，根本没空搭理其他什么事情，但我的直觉，总是告诉我，得快点跑，快点去安全一点的地方。 于是我很快地做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去找寝室了。 雨，一直没停。 开学第一天晚上，大家都比较累了，聊了几句，就都睡着了，可我刚没睡多久，就感觉气憋得慌，我好像梦到自己头发长了，把自己的脖子给缠住了，喘不过气来，只能难受地咳嗽。 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这种感觉，并不是梦，我的眼前确实有很多头发，是一个有人形但被头发遮住人脸的怪物。我挣扎着用手奋力地去推开它，却发现，它是有手的，让我的脖子疼痛的，并不是它的头发，而是，它的手。 我多想发出点声音，好让室友发现，然后过来救我，但是，我拼尽力全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人们在生命危急的时候，脑子总是转得特别地快。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上床的时候，我好像把台灯带了上来，还担心要起夜上厕所，特意放在了枕头边。于是我用右手快速地搜寻着旁边的台灯，左手努力地掰它的手指。 找到了！我将台灯往床下用力一推，“啪”的一声，在这么安静的夜晚，简直就是巨响，连正骑在我身上的它也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而，这么大的动静，并没有惊醒我那此刻正睡得香甜的室友们，有一个倒是被我吵醒了，但只是呢喃了几句，像是在烦我为什么要吵醒她，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那时候我的心里很绝望：我是真的遇到鬼了吗？还是，这一切只是幻觉？只是一场噩梦，只要我醒过来就能平安无事的噩梦？可如果只是幻觉，只是梦的话，为什么我的脖子会痛得那么真切，而且，为什么我怎么醒，都醒不过来？ 我很快被它掐得直翻白眼，然后才得出结论：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和它到底对抗了多久，只知道，我很害怕它，但是，我更害怕死去，潜意识告诉我，我还不能死。这该死的潜意识，如果我那时候死了，该有多舒坦，就不会遭受后来的那么多苦了。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因为，在它消失之前，我早就失去意识了。就这样，我一直昏迷到第二天中午，我还以为自己醒得太迟了，没想到，其他三个室友也才刚刚醒来。一床的王依依[叶1]一醒过来就开始说自己好像梦见自己下雨了。 “什么梦见哪，昨天就是下雨了，”三床的张瑟瑞[叶2]接话道，“还有半夜的时候，谁的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吓了我一跳。” “可不是嘛，我也被吵醒了，本来想想下床尿个尿，但是又懒得下去，就憋了好一会儿，”四床的李思[叶3]说，“后来雨差不多停了，我就又慢慢睡着了。嘿嘿。” 然后就是各自滔滔不绝地分享周公是怎么和自己握手的——梦境分享大会。 …… 我本来倒是想接个话，却发现，我根本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看来昨天和我握手的并不是周公，而是阎王了。 我强撑着起来，下了床，打开梳妆镜，照了照自己的脖子，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可是这剧烈的疼痛，还有这发不出声音的梗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昨天淋了点雨，我就得重感冒了？喉咙痛的说不了话了？ 虽然我尽量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可是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很担心那种东西的出现，但我还是下楼吃了个“早餐”，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午餐。没办法，刚开学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总不能一直胡思乱想吧，总得先补充点体力嘛。 食堂里有电视，我吃完了早餐，就继续坐着看了会儿午间新闻，顺便把剩下的豆浆给解决了。但是，看电视的时候，旁边突然坐过来一对母女，mama捧着饭菜又拎着行李，女儿手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却还一个劲儿地催促着mama，“快点，快点啦，饿死勒……” 坐下来之后，mama就给女儿交代各种各样的事情，什么冷的时候的衣服放在那里，热的时候的衣服放在哪里，什么最近天气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会下雨，mama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那把雨伞啦……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本来食堂比较大，电视声音就显得小，旁边还有现场直播，还是这么“温情”的版本，我一下子就饱了，饱得都快撑了，连忙去上了个厕所，吐在路上就影响不好了。 出了食堂我才发现，那个mama说的的确没错，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天上还没有什么云，现在一下子就乌云满天了，唉，谁让这个城市离老家最近，最省钱呢。我就只得挨着，挨过这四年的阴霾，挨过这四年的雨水，等我找到工作，能养活自己了，就能去明媚一些的地方了。 我总这么想着，这么简单而又美好的愿望，一直支撑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 然而A市的天气，还是注定了我随时随地都将与噩梦，短兵相接。后来的几天里，只要是下雨，那个怪物就会出现，我就得不停地逃命。宿舍里，上课的路上，街上，教室里，早上，中午，晚上，深夜……大家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一开始除了跑，却丝毫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说出来，有谁会信呢？又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别人相信，我并不是在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呢？并且关键是，我还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都只看着我而不是我身后的，怪物。所以我只能跑，一直一直，跑到雨停…… …… 迷蒙中听到有人在不停地敲门和叫骂，我睁开了双眼，吓了一下，我居然在浴室里睡着了，喷头还在继续喷着热水和热气，看来是浴室的水汽，让我暂时昏迷了。 “你在里面干嘛呀，我都快憋死了，叫了你半天了，怎么才开门？”李思焦急地喊着，嗓子都扁了，看来确实等了很久了。 我快速地洗完就出来了。李思刷的一下就冲了进去，然后就是瀑布一般的放水声。我叹了口气，唉，这就是包分配的寝室，你出了事情，等来的不一定是一句关切，反而可能是责备，只是因为你干扰到了别人，好吧，谁叫我确实干扰到了别人，放水呢。正当我把脏衣服装好了盆之后，李思突然叫了我一声：“絮生，这是你的头发吗，这么大一团黑发，咦~恶心死了……” 我刚想否认，但是脑子里突然闪过的东西，却让我突然不寒而栗，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全身一阵颤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呼吸。 即使是在酷暑，我们仍然会在一些时候感到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有时或许是因为心灰意冷，有时，或许是因为极度恐惧，也有时，或许兼而有之。 我知道，它来过了，在我昏迷在浴室的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