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在憎恶中
“真得撤离了啊，果然，一切都在照着鲁鲁修的剧本在走啊…………” 盯着脚下如同潮水一般褪去的军队，直人总算是感觉到有了一丝放松的理由，略微舒坦地呼了一口气，疲倦的眼神有些掩饰不住的庆幸。 【欠了个不小的人情呢…………】 他心底里如是想着，转过身去看向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 “三项测试中我这算是通过了第二关吧，那么剩下的那一关是什么…………” 尽管已经感觉到有些昏昏欲睡，后脑勺更是像是被人用锥子狠狠地扎了好几下一般痛苦，但是直人看向老管家的眼神依旧显得毫不客气。事实上，如果没有鲁鲁修的帮助，直人甚至都怀疑他是否能够撑过这一关，对于自己那个至今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心里面更是欠缺好感，当下也懒得掩饰什么尊敬。也许是因为临近最后一关了吧，直人的心思也不免有些放松起来。 将直人几乎可以说是喜形于色的放松和快意的表情收入眼底，老管家的眼中多少闪过一丝冷冽，但是老jian巨猾的狐狸却不会让直人看到这一些。至少，现在就让他放松下来的话，等到了最后一关他才会明白自己如今的成功是多么的可笑。要继承修坦费尔德家啊，除了与贵族联络的人脉，与敌对势力竞争的心智和手段之外，还需要有承担家族责任的觉悟………… 等到了你真正能够明白自己这个姓氏所背负的责任之时，你还会想要回去背负那个所谓的日本的姓氏吗？当你明白这一切都是你父亲为你精心安排的剧本之后………… “关于最后一关的内容，将由老爷亲自向直人少爷阐述。您可以暂时放宽心…………” 反正到时候您也没有更好的方法，那毕竟，是需要赌上性命去捍卫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份觉悟的话，有再多的时间准备也是徒劳。 最后轻轻扫视了一眼直人那张稚嫩的脸廓，终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老管家供着身子退了下去。其余的酒店中人见状也是识趣地退了下去。直人对此则是更没有挽留的意思，厌恶地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一边的酒橱边上，随手拿出了一瓶卖相极为普通的红酒就一个人饮了起来。虽然迫于和鲁鲁修的约定，【格林塔骑士团】的人已经开始撤退，但是依旧还有不少的警界的人物需要打发，等到直人多少有了几分醉意的时候，竟然是发现了刚刚还一副世界末日一般景色的会议室里空空如也。他感觉到一阵无趣的同时也有了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微妙感觉，一种…………唯吾独尊的感觉。 “一支就好几十万英镑的罗尼康帝被你这样糟蹋，真是不知道到底你在这个圈子里学到了什么…………” 迷糊之中，直人不由得下意识地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尽管几杯酒下肚让他有些晕乎乎的，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听出来鲁鲁修的声音。然而模模糊糊的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啊是了，直人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听声音的确是鲁鲁修没错，但是出现在直人略显得酸涩的眼中的，却是一个黑色长发的高挑美人。一双过膝细长的长筒靴将她那双修长紧致的双腿细腻地刻画出来，配上一身英伦风格的收腰风衣，加上那一定仿佛画龙点睛一般的礼帽，整个人的身姿都张扬着时尚与典雅相存的气质，仅仅露出的下颚，让她那张被阴影遮蔽下的红唇仿佛嵌刻着醉人的迷yao，让这样直视着她的直人都觉得有些紧张羞涩起来。 但是转眼他晃了晃脑袋，依稀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来者的声音，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绝对不像是这样一位气质典雅的美人能够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应该是………… 紧接着，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美人将那遮蔽了半张面容的礼帽和墨镜取下，直人终于没有能够忍住噗的一声将还没有能够咽下去的红酒尽数喷到了鲁鲁修的脸上，让后者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哈哈哈！鲁鲁修你居然穿着女装！！！哈哈哈！真是适合你啊！！！” 还不等被喷了一脸的鲁鲁修发飙，直人反而倒是率先忍不住扶着桌面大声肆意笑了起来，也许今天一整天的事情都及不上此刻鲁鲁修的面容带给他的换乐，尤其是看到鲁鲁修现在又一副吃瘪的样子，顿时让直人感觉到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他心想鲁鲁修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可惜了，他的身边并没有能够随身带着手机，否则一定要拍下来好好保存下来，以后传给卡莲，让她也看看那个平时总是臭着一张脸的小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笑够了吧，我只是考虑到受伤的女性身份更容易博取同情罢了，我只数到3，你再敢笑的话，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3！” “………………” 面对着鲁鲁修的使诈，直人不得不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仿佛生怕自己再一个没忍住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一样，不过看着他抖动的肩膀和眉开眼笑的样子，怎么都知道他其实只是忍得很辛苦罢了，果不其然，在沉寂了短暂地3秒钟之后，他居然连桌子都扶不稳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 “哎哟，不行了，我笑到肚子抽筋了…………” 一句话，让鲁鲁修原本伸出去想要搀扶他的手顿时停在了原地。该死的，他就应该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被收拾收拾，也要让他长长记性。愤愤不平地一屁股坐在一旁的转椅上，鲁鲁修也学着直人那样，报复性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的红酒，一饮而尽。那股浓烈的感觉让鲁鲁修觉得喉头微微有些发烫，仔细想想的话，这是离开布里塔尼亚很多年之后再一次喝到这样高级的红酒，比起他曾经在白羊宫见识到的还要好很多。虽然鲁鲁修本人并不算是非常精通酒的知识，但是面对着这样暴殄天物的做法他的态度反而跟直人有着出乎意料的一致，反正都不怎么懂，又何必装作附庸风雅的样子呢，端起了酒瓶又为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直人也终于恢复了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接过了所剩不多的酒瓶。两只装满了红酒的高脚杯在两人的手中轻轻触碰，发出一声似是清脆，似是沧桑的声响。 “多谢…………” 这是直人与鲁鲁修再一次见面以来第一次向他阐明了自己的心思，他很庆幸，在那个时候交下的这个朋友能够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自己。不管是出于对他遭遇的同情还是情分，直人心中对于布里塔尼亚的仇恨也似乎有些略微地变化。 “免了吧，我可不想再摊上这样的麻烦，我的身份现在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你可别再惹出什么大乱子。” 他似是玩笑般提醒了两句，直人虽然点了点头，心里面却也不免在想，那也得看老头子到底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才是。前两关的过程虽然有惊无险，但是也绝对不轻松，他可不认为这第三关是他自己能够轻松闯过去的。他不由得再度抬起了酒杯，那眼中似是恳求一样的神情令鲁鲁修顿时火烧屁股一般地侧过了身去。 “别来求我，你不可能万事都要靠别人帮助的。” 这是事实，不管是继承修坦费尔德还是要复兴日本，一味地依靠别人的帮助只能够成为什么也做不了的傀儡。直人略微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欠了你一个人情，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吧…………” 这一次鲁鲁修倒是没有矫情，或者说，他会帮助直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吧。利用修坦费尔德家的势力，让他能够去查看一些东西，他相信，他所要知道的一切，在那个地方应该都能够找到答案。 隶属于皇帝直辖的特务组织——机密情报局，无法想象，那样庞大的地下设施，而且是连接皇宫的通道，要说这件事情包括了皇帝在内的人不知道鲁鲁修是打死也不信的。那么，想要将这样的秘密保护起来，除了依靠隐秘的行动方略之外，还需要大量的人员为此进行机密处理，那么唯一能够合法执行这一任务的，就只有直属皇帝的机密情报局了。而且……………… 【贝尔托莉丝·法兰克斯，玛丽安娜皇妃曾经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就是机密情报局的总负责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白羊宫地下的洞窟…………还有那个名字…………】 鲁鲁修不由得转头看向了一脸红晕的直人，显然，喝惯了日本清酒的他，还不习惯红酒带来的强大后劲，此刻已经瘫倒在沙发上有些不省人事，鲁鲁修不得不按下了桌面上的按钮叫来了修坦费尔德的老管家，拖着同样有些疲倦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他的房间外面凌乱地散步着床单和乱七八糟的杂物，简直就好像是大扫除一样，就在鲁鲁修的跟前的，还有神情略显得狼狈的服务生。见到鲁鲁修走过来，虽然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位少爷吩咐的贵客会穿着女性的衣服，还戴着一头乌黑流丽的长发，但是他仍旧不免有些窘迫而紧张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着鲁鲁修不断地行礼道歉。 “真是万分抱歉，那个，因为里面的小姐说什么也不让鄙人把饭菜送进去，鄙人想，也许是我打扰了客人的休息，真是…………” 这当然不是什么请求原谅的恭敬之语，鲁鲁修虽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但是还没有到头昏眼花的地步，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摆放着的，是一份光是用看的就知道极为丰盛的大餐，但是在那上面的更多的是被打翻在地的调味料和其他的杂物，像是电视遥控器、茶杯碎片等等的东西，让鲁鲁修不用猜都能够想象这个小哥在把东西送进去的下一秒就被赶了出来，而且几乎是被打出来的，看着他身上略显得凌乱的衣衫就知道了，里面的那位EU的淑女并没有听鲁鲁修的话乖乖地休息。 他轻轻走上前去，手握到门把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一份经过了各种涂鸦的A4资料纸，鲁鲁修感觉到心里一沉，这个东西他当然见过。正是之前他委托了酒店帮他招来的，关于爱莲的出生地以及家庭情况的报告。毫无疑问的，这里面的消息肯定带给了她巨大的刺激。鲁鲁修轻轻掸了掸上面沾染的食物残渣，入手处是一片的湿润，也不只是被什么打湿了，留下仿佛斑纹一般的痕迹。 他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最后默然地叹了口气。 果然，问题出在这上面。刚刚下去的时候因为时间匆忙他没有来得及仔细观看这个东西，没有想到让服务生送到他的房间，却被好奇心重的爱莲先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吧。有用的东西并不太多，只是说了爱莲的家乡所在的地方，是位于东欧与欧洲布里塔尼亚边境的一个小镇，上面详细记载了爱莲家里的成员，包括了她的父母和一个年纪相差不大的meimei。这些都差不多是鲁鲁修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如同他们一贯制造悲剧的时候那般得心应手，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爱莲的父母被伪装成了死于一场边境冲突的交火之中，双双遇难，上面甚至附上了整个计划的详细报告，让此刻拿在手里的鲁鲁修有种手握着燃烧的焦炭一样的烫手。 【父母双亡，唯一的meimei也被另一伙人掳走，她在这个世上已经再没有了任何亲人了吧…………】 鲁鲁修这样想着，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那一刻她手握着玻璃碎片滑向自己白皙的脖颈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都漏掉了一拍似得，连忙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可是出乎意料的，他的确是看见了手握着一把水果刀的爱莲，她依旧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像是病床上的病人一般，她的脸色苍白，那双精致而充满了忧郁的气质的眼瞳满是撕心裂肺般的血丝，肿胀着，让那哀嚎声在鲁鲁修的心中回荡着。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想着在绝望中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反手倒持着那把水果刀，在鲁鲁修惊骇莫名的目光中直直地刺向了他的面部。 几乎是下意识的，鲁鲁修全身上下的肌rou都在刹那间绷紧了弦，那些肿胀着脑袋的红酒几乎一股脑儿地全部化作了一身的冷汗从他的后背里蒸发出去。他微微压低了自己的重心，在女孩儿扑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同时伸出了左右手，一手扑向她握着刀柄的，纤细柔弱的手腕，一手直接夹住她的整条胳膊，一切动作如同早已经安排好了的一样一气呵成，不出意料的话，她手中的水果刀会被鲁鲁修轻松夺过，连带着将她的身躯一顶，然后反手一扬，切断她的颈动脉。 可是鲁鲁修的动作却在半途中骤然停歇了下来，因为他听见了，爱莲那无比绝望地哭诉，那对失去了生命光彩的眼瞳里，凋零着这个少女一切的光。 “去死吧布里塔尼亚人！” “把我的爸爸mama和meimei还给我…………” 如果只是死去，人们总是相信着，总有一天会魂归故里。可是如果连家人都没有了呢，能够回到的，被称之为家的存在已经没有了，徘徊在这世间的，就只剩下了飘荡孤魂野鬼，成为了令人胆寒的复仇之魂。她的双瞳刻画着苍白与绝望，仿佛横加了一堵铁壁，将自己的心都深深地锁在了里面。流露出来的，只有那失去了一切之人眼中的疯狂和怨毒。 鲁鲁修有些些许的动容，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松，那水果刀立刻就失去了控制一样疯狂地刺了过来。鲁鲁修不得不侧头闪过那一瞬的锋芒，贴耳而过的寒意让鲁鲁修心里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这个小女孩儿，似乎有着某种可怕的天赋………… 鲁鲁修决定不再留手，先制服她再说，可是，莫名的，鲁鲁修看到了她眼中似有晶莹溢出，像是破碎的梦境一样重重地跌坐到地毯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鲁鲁修不由动容，刚刚的纷争中，他一直忘了取下的长发不知道怎么脱落了，他又显露出那个黑夜中带来了一丝温暖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中，一举击穿了她已经崩溃的心房。 是的，她认出了他，那一刹那的身体微微一动，手中的水果刀无声地脱落在地上，如同受伤的小猫一样想要扑在他的怀里，也许认为那里才是唯一安全的吧，可是下一秒她又瑟瑟发抖起来，掺杂着些许的害怕和被欺骗的愤怒，那一瞬间的动作又飞快地闪退到了一旁，乱糟糟的头发仿佛加剧了她此刻的狼狈，她纤弱地蹲伏在墙角，矛盾的心绪像是两股洪流一般要将她那副脆弱的身躯彻底撕成两半，让她忍不住颤抖着低声抽咽着，终于梗咽着发出了那一身嘶哑的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救了我的人会是你？ 为什么，你是一个布里塔尼亚人？ 为什么，那个时候救了我呢？ 为什么，我没有办法狠下心去恨你啊？ 为什么？ 鲁鲁修目光游离地低下头，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和低声啜泣的女孩儿，他的心也在迷茫。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心慈手软，因为不再是皇族了吗？还是说，因为，我不再是鲁鲁修………… 他轻轻走了上前去，将地上的那把水果刀轻轻地拾起又再度地放到了女孩儿紧攥着双拳的手上，目光直视着她，有种说不出的酸楚。轻轻地抚上她的手，整个身躯都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将头埋得更低了，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但是鲁鲁修却逼迫着她把头转过来。看着那一对令人心碎的眼眸，滴落的泪水像是一首故乡的民谣，低声浅唱着，让人心酸。 也许，我无法劝阻你不去憎恨布里塔尼亚………… “拿着它，从明天开始，我会教你怎么使用刀子进行搏斗…………” 但是至少，我会教你，怎么带着憎恨活下去………… 从现在起，爱莲·米拉·梅瑟斯，你就怀揣着这份仇恨，不断地打磨自己的利刃，坚强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