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无名的参赛者（下）
鲁鲁修走进会场的时候，都忍不住被会场里面沸腾的人群的呼喊声所震慑。每年都会在骑士学院举办的马上长矛运动因为贵族的推崇和骑士制度的延续而逐渐演变成了一项布里塔尼亚全国的竞技运动。除了学院自己的内部比赛之外，还有跨学院之间的联赛，对于保留了相当曾经的传统的布里塔尼亚人而言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运动。就如同鲁鲁修此时此刻所感受到的一样。 尽管苏利亚很希望鲁鲁修能够来观看这场比赛，但是对于鲁鲁修而言，这样热闹的地方其实是不太方便去的，尤其是现在他刚刚对于杰内西斯的事情有了一点头绪，实在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只不过按耐不住苏利亚眼中那丝近乎哀求的目光，鲁鲁修鬼使神差地踏入了这个过分闹腾的殿堂。微微叹了口气，他开始朝着下面的位置走去，事实上这也是徒劳无功，因为是联赛的总决赛的关系，几乎每一个位置都坐满了人，有的人甚至已经激动地站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鲁鲁修可从来没有想过这项运动会如此备受推崇，不过这样也好，鲁鲁修摘下了自己的墨镜，寻了一处栏杆处的缝隙，终于把自己的身体挤了进去。 而此时此刻场面上的战斗也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鲁鲁修刚想要感慨一下这火爆的人气，场中快速奔驰的马匹就顿时将全场的观众的热情引向了另一个高潮。鲁鲁修被这阵仿佛rou眼可见的浪潮震得头都有些发懵，他不由得看向了场中对峙的两人。黑与白相间的两个身影仿佛两道交错在一起的光影。那速度快得出奇，黑色与白色的马匹在直线型的场地中奔驰着，像是两颗交汇的流星，在那一刹那，手持着长矛的两个骑士就开始超高速的快攻。 足足有几米长度的骑士长矛也因为其重量往往难以被用得像是中国古代的长枪那般灵活，不，也不尽然，鲁鲁修看清了场中那个骑着一身雪白毛发的银盔骑士的动作，长矛在她的手中进行着一种微妙的抖动，仿佛在旋转一般，那枪头甚至在风声中带出了一阵气流一般的影子，像是一个钻头，在飞速的逼近另一名骑士的腰腹。 全场的观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比赛进行到现在，已经2:2的局面，如果这一次的攻击得手，那么赢得较多积分的白色骑士将赢得胜利，可是能够跟这样技术的较量到最后一场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黑甲骑士的马匹并没有减速，不，在鲁鲁修注目的视线里，他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就如同一辆快要爆缸的跑车一样，整个泥土的地面都被马蹄掀飞一块完整的地皮。但是黑甲仍然在加速着。 鲁鲁修目光一凝，他隐隐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同时也为白色骑士的攻击不抱有什么希望了。螺旋突进的骑枪因为其微妙的回转而变得难以预判其最后的攻击点，可是，即便如此，因为其巨大的重量这个不确定的攻击范围却还保留着一定的可预测性，大致为第二根肋骨以下，胯部以上，如果有心回避的话，并非是绝对命中的技能。黑甲骑士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并没有去做类似于预判位置这样的无用功，他的身体在飞速前进的马背上都变得轻盈起来。几乎就在达到攻击的那一刹那，他竟然是用把持着缰绳的左手一掌撑在了马鞍上借助这股力量腾空而起，白色骑士的骑枪像是刺入了一阵空气一般，失去了受力点的骑枪带动着白色骑士的整个身体都往前倾斜着，以他的骑术拉回来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对于已经跃至他头顶的黑甲骑士而言，这已经是致命的了。 黑甲骑士的身躯如同一个巨大的滚筒一般，他不仅仅躲开了白色骑士的骑枪突击，更是借助着下沉的趋势狠狠压下了骑枪收回的动作。他手中的骑枪像是时钟的摆针一般，带动着他快速旋转的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次迂回，看着堪堪与地面擦身而过的枪尖，即便是鲁鲁修也不得不感叹这几乎是登峰造极的技艺，只有长期的训练和经验才能够做出的极限的特技动作。场中的观众仿佛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似得发出了一阵压抑许久的欢腾，在他们看来，黑甲骑士的接下来的一击，将奠定胜负，鲁鲁修心里微微失神，他当然看出来了那个白色骑士的身份，事实上，在她使用那一招螺旋突刺的时候他就已经心里明了。鲁鲁修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栏杆，那份硬度仿佛就成了此刻苏利亚的长枪所必须要贯穿的黑甲，让人感觉到一阵冰冷和绝望。就如同此刻苏利亚所感受到的一样………… 这样就要结束了吗？明明还没有完成和他的约定，明明………… 苏利亚缓缓顺着马脖子下坠的身躯忍不住扯动着伤口抬起头张望着头顶那个阴暗的影子。就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一样。苏利亚落在头盔中的双眼沾染着泪水，她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都在燃烧，因为亢奋，因为不甘。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训练到今天的呢？ 但是抓不住，仿佛溺水一般，苏利亚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正在渐渐地失去知觉，连同自己的身体都放弃了挣扎了吗？苏利亚感受着自己仿佛灌了铅一般开始昏昏沉沉，视线从那些到场的观众脸上一一扫过，看着他们眼中的嘲弄和愤怒，是的，他们也许为此开了赌局，现在苏利亚成了他们最大的筹码，可笑，我参加马上长矛比武可不是为了你们………… 尤菲米娅和塞拉就坐在不远处的看台上，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反而成了点燃苏利亚心中燎焰的火星。这算是什么表情啊，怜悯吗？就因为鲁鲁修喜欢你，你不用付出任何的东西就能够心安理得得到他的心，明明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 这份不甘和期盼像是兴奋剂一般在疯狂地榨取着苏利亚仅存的意志。仿佛针刺一般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那是透过那一层厚厚的暗黑色的盔甲而来的，冰冷的视线。这个感觉让苏利亚顿时心里一凝，他仿佛从那道视线后面看到了鲁鲁修那张失望之极的脸。是的，自己在他面前夸下海口，可是如今拦在她面前的人也正是如此。她竟然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委屈，鲁鲁修，为什么是你………… 她拼了命想要再拉起缰绳，可是已经经历了两场比赛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左手根本把持不住，平日里温顺至极的缰绳此刻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一条火蛇，透过手铠下的皮甲狠狠地割开了她纤细的手掌。一股酥麻的顿觉漫上心头的那一刻，苏利亚就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了………… 她呆呆地望着已经越发变得遥远的观众席，失神的视线像是要在那其中寻找到什么似得。那里只有喧嚣的人群，只有喝着倒彩的观众，只有…… 一个平静地看着她的孤傲的身影。时间都仿佛凝固了下来，苏利亚甚至感觉不到风吹打在身体上的痛楚，那一阵杀意起伏的长矛仿佛贴着她的脸而过，但是丝毫带不动任何的时间。她遥遥地凝望着那个人群之中隐藏起来的影子，他看着她，脸上从平静转变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 他张合着口吻，隔着全场鼎沸的声音没有一丁点传达到苏利亚的耳中。但是那没关系，因为那份心意，已经传达到了苏利亚的心里，如果心也能够说话的话，那就是最有力的语言。她忍不住轻轻流下眼泪，感觉到有一股暖意将那些被抽走的力量再渐渐地流回到她的心里面。风声渐渐回来了，苏利亚看着逼近的长矛一时间竟然是无比的平静。就如同鲁鲁修坚信着，她一定能够赢，因为那是他与她的约定，只要他还在看着，她就一定能够赢。 黑甲骑士的长矛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透过精准地刺杀，几乎覆盖了苏利亚此刻身上所有的弱点。如果要说怎么样能够躲过这阴狠的一击的话，恐怕也只有从马背上跳下来吧。鲁鲁修紧张地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栏杆上，所有的观众似乎也察觉到了白色骑士的有所动作，她还没有放弃，就在黑甲骑士的长矛终于刺出的那一刻，身处在黑甲骑士一侧的观众都忍不住豁然起身，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白骑士从马背上消失了。而身处在白色骑士一侧的观众则忍不住惊叫出声，连绵起伏的惊叹和欢呼声如同浪潮一般轰在了竞技馆的上空。 鲁鲁修看得分明，虽然也不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但是也为苏利亚那一刹那的判断而感到惊喜。因为没有刺中目标而失去了平衡的身体，苏利亚也索性放开了自己对于身体的制约，左脚在刹那间松开了马镫，竟然是整个身体都顺着坠落下去的方向，她的左手抱紧了奔驰中的白马的脖子，竟然整个身体都如同壁虎一般稳稳地贴在了白马的身体一侧。从黑甲骑士的一侧观众台上，甚至都看不见白家骑士的身体。如果说刚刚黑甲的一招算是登峰造极，那么此刻白色骑士上演的一出，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但是这并没有完，苏利亚很清楚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这样子错开身位的话，也许能够撑到下一次的交锋，但是苏利亚很肯定，自己绝对不会再有机会去接下黑甲的任何一击。马上长矛的比试不仅仅是技艺，也是体力的比拼。苏利亚决定不再留有任何的退路。看着她右手丢开骑士枪的动作，观众席上的鲁鲁修都忍不住伸长了脖颈，感觉到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阻塞了他的呼吸。 骑士枪失去了苏利亚右手的支撑，在黑甲骑士的挤压下朝向着地面坠落下去，沉重的枪头开始朝向着地面翻滚，黑甲骑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反手握住了手中的骑士枪，如同船夫摇桨一般死死地将枪头压了下去，竟然是笔直地朝向着白色马匹的前蹄而去。鲁鲁修心中一凛，这个黑甲骑士果然不简单，他看穿了苏利亚的意图。 没错，就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进攻意图一般，贴在马侧的苏利亚竟然自马的另一头探出头来，凭借着左手和双腿的力量，她竟然是在骑枪落地的前一刹那又接了回去，那沉重的枪头仅仅凭借着单手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能够挥舞起来。但是苏利亚并没有放弃，她死死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感觉到似乎都已经有了血腥味在自己的口中蔓延。她的手臂被那沉重的枪头压得都仿佛要脱臼了，但是她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全身的骨头都似乎支撑不住了发出令人发颤的声响，苏利亚的身体却秉承着她的那一丝信念还在咬牙坚持。一寸，两寸，三寸，几乎是以rou眼不可察觉到的速度，原本已经倾斜的枪头在这份坚持下开始了回转，竟然是笔直地刺向了黑甲骑士头盔上的羽饰。 结束了吗？ “不，还没结束呢！” 鲁鲁修忍不住喊出声来，仿佛为了验证他的惊慌一般，刚刚黑甲骑士看似多余的反手一击此刻竟然是不偏不倚地朝向着苏利亚的面部刺了过去，哪怕她付出了那样的努力，那杆长枪也必然会在苏利亚成功之前刺穿她所有的希望。鲁鲁修忍不住都闭上了眼睛，可是此刻观众席上的人群却再次爆发出了一阵不可思议的欢声。鲁鲁修耳朵微微一动，他仿佛听见了这一声欢呼中夹杂了什么别的东西，这一阵清脆而强烈的嘶鸣，是那那匹白马，雪莉！ 是的，苏利亚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无可能去避开这必中的一枪，但是，马上长矛的比赛，真正的强者才能够明白这比赛的真谛，即是人马合一。当苏利亚做不到的事情，就由她的爱马来完成。雪莉的一声嘶鸣，竟然让它硬是站住了脚步，它在原地跳腾了两下，竟然是生生用两只腿站立了起来，苏利亚被它突然而来的巨力猛然往上一带，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避开了黑甲骑士的反身刺，在黑甲骑士难以置信的注目下，轻轻挑下了他头盔上的羽饰。 比赛结束，3：2，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高头白马耀武扬威一般的胜利嘶鸣，苏利亚整个人都仿佛如梦似幻一般，从马背上下来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觉到自己都快要站不住脚。轻轻地趴在自己的爱马的背上，她忍不住喜极而泣。她明白的，靠自己是绝对无法完成最后的绝杀。是它，这匹原本应该属于鲁鲁修的战马，它和她一起，完成了这个和鲁鲁修的约定。苏利亚忍不住再抬起头看向了人潮涌动的观众席，那些琳琅满目的横幅和人潮几乎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是苏利亚还是能够一眼就看到鲁鲁修所在的位置。她摘下了头盔，脸上露出了一阵轻松的笑容。 鲁鲁修远远地凝望着她，这一刻脑海里几乎全是最后那一刹那她挺身刺出那一枪的身影。脑海里那个穿着一袭黑衣在墓园中怔怔的身影在刹那间被这一枪的风情击得粉碎，鲁鲁修都忍不住感受到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廓。看着苏利亚投来近乎邀功一样的笑容，他的脸上也如释重负一般，轻轻一笑。 了不起，苏利亚………… 他轻轻地说着，透过这无声地凝望。 苏利亚当然能够明白，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眉目间的依恋之色伴随着那坚定变得更加地真挚起来。 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就……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