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情定
这夜的兰生有心事,而且主动邀他一起,大概也不会是工造上的瓶颈。虽不知“岳丈可好”为何导致“我在等”这样的答案,泫瑾枫走了过去。 他不是第一次上天台,却是第一次夜里上来。以为只有栏杆的地方,却不见了一栏,放着一张小圆台。圆台像又不像琉璃,寸厚的两层,面上有一些精美的花。圆台下是同质地的一块方地,学她赤脚踏上,立刻感觉脚底微温,往下看竟有光影摇曳。 “不会烫吗?”以为板下埋油槽,他不禁好奇。虽然此时温度适宜,会不会坐一会儿就成烫板了? “不会,只是二楼的灯光映上来而已。有花怕夜雨凉座,加了温水。”她从旁边拉来一根布包的长竿,底部装着木轮,所以很容易移动,然后嵌进一处凹槽固定,打开居然是一把很大的伞蓬。 让他惊奇得不仅于此。她又看了看风塔中的转向,就拉着伞杆转至顺风处,挡住大多数的细雨,再抓一根柄杆咔咔两下,这才坐了下来。原来伞杆下的地板是一圈可以转动的圆环,平时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它与其它天台地面的不同。“想到并不稀奇,铁哥他们总能把我想到的东西做成功才稀奇。”她坐了下来,点亮小桌中间的一盏灯,敲了敲桌面,“玻璃造,虽然还是失败品,透明度已高过琉璃。” 灯火映亮。他这时方看清楚,不是桌面绘了花,而是两层之间夹了手艺工花,这种材质前所未见,“若是太平盛世——”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懂,但她还加一句,“若我不是六皇子妃——” 他也懂,他也有一句,“若应用得当,皇子妃的身份反而增加居安造的便利。你不会那么天真。以为凭这些奇巧和造术就能将居安做大吧?” “很奇怪,我从没想将居安做大,却有两人这么跟我说了。”她手里有一张名单,居安做大之后,可以放心任用的锦绣山庄旧班底。 “……因为你具有与众不同的大才。自然要展翅飞高才是。”他的神色如常,眼中倒映跳跃的灯火,炫金沉彩。 兰生不语了,撑额侧眺一边。“看了那座牢笼。心情会好吗?”他笑。 “你要在那笼子里,我心情更好。”明白人。 “小心,看老虎的,反而掉进笼子被老虎吃。”他眨出一记勾魂眼,妖相必现,“兰生。让我咬一口可好?” 她抛出一记杀人眼,凤目刁冷。“你觉得好不好?”本来心情很糟,不想见任何人。谁知他跑上来,她也是欠,忽然拉他作陪,现在后悔不及,但心情不坏。 “过几日我搬过去,这么隔岸相望倒不失一种意境,如七夕鹊桥那对有情人。”他不怕刁凤眸,但怕无情眼。 “那好,一年见一次我还是很乐意配合的,七月七,随便哪座桥,你定,我让冯娘准备大餐庆祝。”她笑得刻薄,满眼坏心,绝非无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如此情深的句子,妖相说来折损七分真意,三分变成作戏。”兰生抬手,垂头笑得促狭,“别毁了经典八个字。”… 泫瑾枫笑露了白牙,从腰后拿出一杆竹笛,“一曲待雨歇星宵,如何?” 笛声悠悠,说不出名字的古曲不悲不凉,似随风旋起的春叶。兰生心一动,喜欢泫瑾枫吹笛的模样,人如笛声,清扬明远,没有那般夺目的光华,出尘素洁。 她的心跳那么快,没有脸红,不现娇柔,只是专注听着。 有些人谈恋爱惊天动地,哭天抢地,仿佛不达天不触地,就不足以称之为爱情。但她喜欢的一种爱,需要慢慢抽芽,慢慢盘藤,慢慢在心中长成一棵大树,不用一句rou麻的话,相望相守过一生。树倒,命尽,那么深。 她专注他时,面若珍珠,淡辉温润。她的眼底有一种波动,令他的心轻颤欢喜。这让他突然意识到一点,南月兰生也许不会用强烈直白的言语表达感情,而他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否则就可能失去她。 一曲终,雨绵绵,他顺心而为,一手撑桌倾过上身,另一手轻扣她脑后,亲吻她。她乌发如长娟,滑过他的手,手心丝感沁凉。她的唇也凉,却有细雨的味道,落进他的心间,不凉,反令心狂跳。上回是偷香,这回是应邀,他眯眼看她蝴蝶般振颤的睫毛,明媚的容颜散发迷香诱美,于是将她压向自己,在她润泽的唇瓣上久久流连,直到她回应他,反咬了他的唇。他笑声磁沉,呼吸渐脱离掌控,遂将悄喘藏于舌尖,巧妙挑开她的齿,加深这一吻。 忽然,水廊那边马蹄奔急,有人高喊子妃娘娘。 两人同时一震,抵头分离了四唇,唇皆染着火烈,呼吸促然起伏。橘光中,轻雨若尘,春深初夏的情丝如蔓,紧紧攀绕这对人儿,看向彼此的目光已大不同。 兰生启唇,却是无声,凤眸幽幽,欲言又不能言。 泫瑾枫伸出食指点住那两片玫红,“兰生,不想说就不必说,我对你已情深,难以自已,从此死缠烂打,皮厚无赖,什么rou麻的话都说得出来。你随我,我就当你情我愿。你不随我,我就准备挨巴掌。” 兰生愣了半晌,让有花喊她的声音震回神,不由失笑,“你挑得好时候跟我表白啊。”他虽老是**兮兮,动手动脚,言辞上占便宜,但从未说过对她用情已深这类明白的话。 泫瑾枫端坐回去,眼底沉金,“别觉得寂寞,从此往后,只要你需要,我总在的。我再许你一诺,从此你命是我命。” “......听上去你还打定了主意。”兰生没说出自己有小小的感动。他看出来了,她今晚是寂寞。 “你性子要强,又不擅长表达感情,连对你自己的姐妹都嘴硬,我当然要自己看着办。”关于自己喜不喜欢她的问题,他纠结两年多,反复否定,再反复疑惑。北关大营却人人知道他爱媳妇,再不说出来,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如同这晚,她一人在天台,若非他坚持寻来,她的心会远。他需要一个实在的理由,让她接受他在身边,理所当然。凭夫君的身份,她大概只会一笑置之,但凭钟爱她的男子身份,她会特别看待。泫冉本来最有机会,却输在放不下身段。京暮那小子只敢爱慕,因为她已婚了。玉蕊那一石头砸得好,她变成六皇子的新娘,最终是他的天时地利,他怎能不合? 她曾说,只要他答应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会试着喜欢他,不成的话,就各自发展。开玩笑!他没她不行了,还让她跟别人发展?踩过他的尸体再说吧。 “兰生,像我这样的人,跟心爱的女子表白并非一件易事。”有花的脚步咚咚而上,他不能分心去想兰生到底等什么。 “得天独厚,都是女子围绕着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我明白的。”但她和他,只有相互钟情是没用的,因为跳过恋爱直接进入了婚姻,一下子牵扯到家族。偏偏一家是帝族,一家是能族,不知要生多少是非。 “并非你想得那些旁人旁事,我生性自私,只想自己,不管别人。但既然爱煞了你,决意要你留在身边一辈子,若无本事护你周到,还真不敢夸下你命是我命的海口。”兰生是能族,有人要灭能族,还极可能是来自最高的力量,他要护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现在,他已经在这条路上,也无需顾忌什么了。 兰生挑眉,“哦,你打算如何护......” “小姐,快......快回国师府!”有花冲上来,眼泪乱飞,“老爷......老爷过世了!” 泫瑾枫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是如此噩耗,立刻看向兰生,却发现她神情很冷,冷得仿佛—— “知道了,你先下去准备,我很快来。”兰生吩咐有花。 哭得眼前迷糊一片的有花没看出任何异常,胡乱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 “你等得就是这个?”泫瑾枫知道了,所以她独自立在高处,独自暗夜听风,等待她父亲去世的消息。 “说父母赢不过子女,子女又何尝赢得过父母。他们仗着自己是长辈,哪怕我们已经成年,仍当我们是孩子,不听半句孩子的劝。”她这回的答案很长,却还是玄妙。 “兰生……”泫瑾枫想了想,“一向有秘密的不该是我吗?” “泫瑾枫,帮我吧。”兰生吹了半天的风,看到他的时候心中一亮,“虽然我本事不算小,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但绝对不要小丈夫。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将我那对任性的父母漏洞百出的一出戏唱满了吧。我爹的情形确实不妙,不过——” “是装死。”泫瑾枫接过去。 兰生挑眉,叹气,“看吧,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