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欲与求
欲望和罪恶，犹如一对被命运所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双生子。 在另外一个世界之中，最先对它们做出系统规划和总结的并不是其他的，正是让前世的安德烈嗤之以鼻、现在却又不得不重新审视的宗教。 菩提教祖师达摩和他的弟子们提出了许多不胜凡举的清规戒律，其主旨就是为了让凡人摆脱那些世俗情欲的侵扰，以寻求一种超脱的升华状态。华夏本土的仙教之中也有斩三尸的说法，而西方的真神教更是例举了骄傲、嫉妒、愤怒、懒惰、贪婪、色欲、饕餮等七大罪状。算得上是那个时代之中对欲望和罪恶非常精辟的归纳总结了。 由于东西方文化之间的差异，真神教的七大罪之中的五种基本上都可以用华夏文化中的一个“贪”字来归纳——嫉妒是贪恋自己没有而别人有的，懒惰是贪图安逸，色欲是贪恋美色，饕餮是贪图口腹之欲，甚至还有贪恋荣耀的虚荣以及狭义上的贪婪（Greed）——及贪恋金钱和权势。 拿其中排位第一的骄傲来说，它的排名很可能是当年的真神教圣贤克里斯在刚开始传教的时候遭遇了大多数人的排斥和奚落，对于一种初创的宗教来说这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情况。可内心纠结的克里斯一怒之下就杜撰了炽天使路西菲尔因自负而不敬真神最后堕落为大魔王路西弗的神话，并将其作为第一大罪排在了首位。以发泄心中深藏的怨念以及对那些摇摆不定的教徒做出警示。 宗教有的时候确实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特别是当它处在神秘学没落而科学统治世界的时代。新时代的真神教教徒们宣扬真神创造并安排了一切的科学道理和科学事实，伟大的全能之主是科学的创造者，科学若不能让人认识真神，那绝对是伪科学！ 因此在西方的意识文化作品之中才会有那些狂热的信徒认为克隆人和人工智能是反上帝的伪科学，必须予以坚决净化的说法。 对于狂信者来说，你一切能够用于反驳他们的道理他们都可以从中找到对自己来说正确的解释——正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 仙教用所谓的玄学和古人的智慧结晶来作为外皮以求在末法时代得以延续，他们宣称什么一命二运三风水，而你只要信他以上的那些都能够通过玄奥的神通来改变。相信这些所谓玄学的人群之中甚至不乏一些位高权重者，而传统的富商则大部分都以宁可信其有的心态为玄学的流传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最绝的还要属宣扬唯心论的菩提教，他告诉教徒们——你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都是虚妄的、毫无意义的，唯有心中的菩提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实。所谓“风不动，旗不动，而是心在动”的高大上言论不知道征服了多少信徒和伪信者，所以即使在科学大行其道的时代中，总还是有许多心灵缺乏寄托的人愿意去相信它们。 不过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之下，传教的成本也同样被大幅的拉升了，如果你没有能把人忽悠瘸了的超高智商，那么在面对基础科学越来越普及化之下的新一代屁民，你说服不了他不要紧，重要的是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辩才你不光说服不了他人，还会让自己的信仰遭受那些异端或是无神论者的质疑！ 在这人们越来越缺乏敬仰之心的年代里，如果连高等学历的文凭都没有还是乘早不要去妄想神官这个职业了！ 人们总是会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的事情。我们不能全盘否定宗教之中某些引人向善思想及大智慧，可实际上整个世界之中的大多数所谓的信徒却比寻常没有信仰的人还要偏执的多。他们只愿意相信所谓的福报，真神会宽恕他们的罪恶接引他们进入神国，还有什么趋吉避凶的手段，再就是所谓的传福音、善缘这些被神官们一再强调，能让他们被神祗所关注和祝福的事情……宗教在许多地方几乎可以说只是教徒们单纯的精神寄托，以及绝大多数神官的敛财手段。那些真正因为信教而让自己的道德和情cao得到升华的，可以说只占其中极小的一步部分。神官们的首要目的自然是发展信徒，而引导信徒向善什么的，不过是顺而为之而已。 一些连圣贤克里斯一生重大经历都弄不明白的人也会口口声声的自称信徒，这简直是一种连安德烈这样的无关人员都难以忍受的讽刺。 在华夏许多人包括教徒都只知道牧师是什么，而不明白为什么是“牧师”。 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每周都去做礼拜、每年都会向教会和牧师捐献的所谓信徒。在西方，牧师和神职人员的定义可以说是完全重合的。可实际情况却是因为几乎所有的欧罗哈人全都信仰真神教，所以在西方牧师才等同于神官，以至于华夏人也在许多西式幻想作品中都将他们称作牧师。 ——牧师一词的由来却是因为圣贤克里斯曾经说过：凡人就是真神在世间的迷途羔羊，而神官则是代真神放牧羊群的牧者和导师，所以真神教的神官又被尊称为牧师。 乍一听似乎也算得上是个高大上的设定，可实际上也间接的证实了一点，圣贤克里斯出生贫贱，他所设定的这条理论虽然在当时易于理解。可实际上却将真神摆在了“地主”的位置之上，早先的华夏人都认为所谓的地主就是靠剥削那些无产阶级劳力来积累财富的。所以在安德烈看来，先贤克里斯的说法不过是一种基于他有限见识而发展出来的理论，在当时或许已经称得上出类拔萃了。可在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这下却体现出了某种似乎不伦不类的信息……即使是再爱护羊群的羊主人都是会剔羊毛、喝羊奶、吃羊rou的。虽然真神必然不能以凡人的眼光来衡量，可对于初闻这种理论的非信徒来说总会难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牧师的称呼更倾向于一种流传已久的传统。可现在的华夏人统一将西式幻想作品之中的神职人员称为牧师，却不过是一种断章取义的做法，因为那些故事中的许多神祗根本就没有所谓神官为神灵放牧羔羊的论调。 在低语森林，作为女神嘉兰迪雅代言人的圣职者就被称为祭祀或神官，而崇尚自然的德鲁伊自然也可以被归纳在其中。甚至兽人萨满除了崇拜先祖和自然伟力之外，大地女神同样也是他们所崇敬的对象之一。所以在嘉兰迪雅你甚至能够看见巫医和女巫虔诚的向女神祷告，却没有人会以“牧师”这个词来指代那些将一生都奉献给女神的圣职者。 作为一名年轻的女神祭祀，珊缇雅·冷溪来到翡翠河谷看望自己的兄长一家时，同为“守望者”一员的她受到了作为前辈的尤迪恩大德鲁伊的邀请。 这位以实干而闻名的长者邀请她一起去听取深渊之子今晚的授课，并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大德鲁伊希望珊缇雅作为一名忠于女神的祭祀，之后能够随同他一起向守望者高层的长老们客观的复述她对今晚这一堂课最为直接的体悟。 珊缇雅带着可爱的侄女走在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的街道之间，看着来往的怯魔都热情的向着以灿烂笑容回应的侄女小艾璐妮打着招呼，觉得眼前一切都显得这么不可思议的年轻祭祀忍不住问：“我的小艾璐妮，请你告诉姑姑，你跟他们全部都认识吗！？” “也不是全部都认识，他们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艾璐妮只能一眼认出哇爪和洛萨……他们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可爱的大狗狗！”父母忙于工作的时候艾璐妮总是喜欢跟闲暇的怯魔们玩在一起，谁叫他们体型体力乃至思想和见识都是那么的相似呢？ “那么他们的那位殿下呢？那位因为智慧超凡而倍受赞誉的深渊之子？”珊缇雅觉得天真纯洁的小姑娘可能会给她一个更为客观的答案。 “姑姑你是说安德烈殿下么！？安德烈下可厉害了！你看我手中的‘安比’！它就是安德烈殿下作为‘总监制’铸造出来的……上周我还听了殿下的算数课，爸爸mama说殿下比他们教的还要更加简单明了。可惜今天晚上殿下的课我听不了，爸爸mama说我还太小了，听不懂也不适合学习殿下今天晚上将要讲解的内容……姑姑你觉得艾璐妮以后也会成为像殿下一样聪明的人吗？” “你会的！你是姑姑见过最聪明的小姑娘。”珊缇雅根本没有想到那位深渊之子对一名小女孩的影响都已经达到了如此深刻的程度，她还记得小时候故事里的深渊之子都是会在她吵闹着不听父母话的时候跑出来生吞掉小孩子的凶残角色……如果那位魔族领袖不是因为深藏异心而刻意为之，那就应当是确实有着非凡过人之处的杰出智者。 可事实到底又会是怎样的呢？ …… “今天我们要重点讲的是欲望和罪恶的具体表现形式。”讲台上的安德烈面对着人头攒动的听众们缓缓而道。 难怪兄长和jiejie都不让艾璐妮来听今晚的课程……只是这种奇怪的课程为什么还会吸引如此之多的听众？第一次接触深渊之子的珊缇雅觉得十分的不解，人心不都是向善的么？为什么这里会聚集如此之多的精灵？难道他们同这些魔族才接触不过几个月就已经被同化了么？精灵一族几千年以来流传渊源的道德和智慧呢！？ 不明所以的年轻祭祀心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问。 …… “欲望之中的最广为人知的，危害最大的就是一个贪‘字’。过度膨胀的它会让人试图通过偷窃、诈骗、抢劫等不会创造任何价值、并且对社会秩序造成了严重破坏的方式去获取财富，只不过因为这些方法看起来似乎最为效率……而我们的立法首先就要严格的遏止这些类似的行为……被套上了项圈的贪念却不再是噬人心灵的野兽，它们就像魔界田园犬、深渊守卫犬这样被驯服的动物伙伴！……它极大的推动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作为在上次大战之后才崛起的强势民族，他们已经开始对兽人们的传统领地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虽然膨胀的欲望不可避免的对他们的社会造成了一定的混乱……受到约束的欲望同时也代表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正是这种向往美好的情怀催促着人类以我们前所未见的速度在不断的进步着！” 不同于提倡“无欲无求”的菩提教和崇尚“无为而治”的仙教，改革之后的真神教提出过更加符合人性的理论，既原罪的背后同时还隐藏着更加深刻的真意。 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对于新教公开贩卖赎罪劵的历史无比反感的安德烈此刻却借用着其中的一些思想。 “看到别人比我们过得更好，人们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些细微的不平衡的心里。只是有些人懂得怎样去约束或疏导他们，有些人却将这种细微的欲念喂养成了一种强大的恶兽！……那些诋毁、暗地里对他人使坏的行为就是典型的嫉妒表现。而相反的，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而向着目标奋起直追的信念则被我们称为‘进取心’！” …… “为了再次振奋你们的进取心，作为安德拉芮的领袖，我在今天的课堂结束前郑重的宣布。将来犯罪心理学考试的前三名同数学前三名一样将会收到安德拉芮的特别聘用书，并在将来的日子里作为导师为大家讲课答疑。待遇方面心理学老师同数学老师完全一样！” …… 在熙熙攘攘的下课人潮中，格鲁和他的兄弟心中忐忑的等到了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深渊之子。 “殿下……！”拉比满怀期望的看着改变了他和他兄弟浑浑噩噩一生命运的贵人。 是这位殿下无视了他作为地精的恶劣名声，执意将格鲁和自己留下，才有了他现在安定而又充实的生活。 “你有什么事儿么？拉比？”安德烈略有些奇怪的回应到，他已经习惯了在讲台上直接回答听众们的提问。 “殿下……”站在深渊之子面前的地精却显得有些扭捏，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得寸进尺，不过是一名低贱的地精而已，能够得到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是女神垂怜了！ “像我和格鲁这样的人也能够成为安德拉芮的特邀讲师么？”拉比惴惴不安的小声问。 深渊之子的表情在一瞬间不自然的愣了一愣，短暂的沉默却让两名地精变得愈发的不安。 “哈哈哈哈……”非常突然的，安德烈夸张的大笑吸引了还未散尽的听众们。 两名地精的绿脸瞬间就憋成了一种难看的棕色，人群好奇的目光似乎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而悄然站立在人群之中的年轻祭祀却有意的在一开始就全程关注着这次看似寻常谈话的每一个细节。 他在当众嘲笑这两名地精。……如果是两名以卑劣而闻名世界的地精来询问自己要怎样才能成为女神的祭祀，她或许也会不屑一顾的掉头就走吧。虽然这样的行为让这位魔族领袖显得很没有风度，不过珊缇雅觉得这也算是大部分寻常之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但他不是拥有超凡智慧让尤迪恩先生都推崇不已的智者么？怎么会做出这种比凡俗之人还要低俗的举动！？ 然而，深渊之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年轻的祭祀感受到了一种让她惊异莫名的震动——直到许多年以后，这段话之中的每一个字都还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你们问得很好！”安德烈满面春风的模样几乎没有一丝想要嘲笑两名地精的样子，“你们地精因为先天的缘故，瘦弱的体格使你们没法像矮人和牛头人那样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但有一点，你们同在场所有人的差距却并不是明显。” “那就是智慧！”安德烈表情严肃的轻点着绿皮小个子的额头，“智慧跟你们的天生血脉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即便你们生活在自己部族的时候没有优雅的精灵这么聪明、也没有执着的矮人对待金属和石头时那样沉稳，可后天的学习却完全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这所有一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智慧是天生的！是理所当然的！” “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安德烈半蹲于地面上，他用修长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地精的双肩，“正是因为你们的体格比凡人还要更加羸弱，所以你们才更应该发扬自己并不逊色于其他人的天赋。努力和坚持会让你们泯然众人的部分慢慢的转变为自己的长处和优势！你们在劳力上无法与安德拉芮强壮的工匠们相比，可这并不说明你们在智慧上也不能！或许你们无法成为像莫拉那样强大的战士，可智慧同样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们自己，至少它能够改变你们地精一族在人们心目中既定的形象——它能够改变你们的人生！能够改变属于你们的整个世界！” “向着这个方向不停的努力吧！少年！！” 深渊之子留下了一个月光下让人觉得恍惚的背影，两只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地精眼中饱含着感动的泪水，还有一群如同背景一般面色沉静、若有所思的听众。 PS：前面关于宗教什么的说法必然有很多不太准确的细节，所以我也像架空地球一样设定了这样所谓的架空宗教。不过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而已，请各位读者不要太过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