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救赎
“歌莉娅已经没事了吗！？”这是艾瑞克恢复意识以后所说的第一句话，“我昏迷多久了？” “只是一小会儿，你被带到这儿来还不过十分之一个沙漏时。”做出回答的是一名成熟稳重的中年女士，从她的装束上来看似乎是村子里的女神祭祀。面对艾瑞克焦急的询问，她却只是避重就轻的做出了回答。 灯光明亮的房间内装饰着各种蕴含典故和寓意的木质雕塑，看起来这儿确实是村子之中的大地神殿无误了。游侠队长从大殿之中的长椅上坐起来，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歌莉娅怎么样了？”艾瑞克再一次的询问，他知道自己只是单纯的累过头了而已，他所关心的一直都是他那生命受到威胁的搭档。 让人感到窒息般难受的沉默充斥于清冷的祈祷大厅之内，祭祀的沉静的表情之中带着难以察觉的不忍。 发现气氛不对的艾瑞克觉得似乎有一只冰冷锋利的爪子渐渐的攥住了自己的心脏——那是名为“绝望”的梦魇。 无声的叹了口气，祭祀女士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跟我来吧，年轻人。” 转过几个拐角，穿过一条狭窄的长廊。艾瑞克终于看到了他的搭档那已经让他觉得熟悉的身影，尽管他们因为被分派同一个任务而相识还不过三个月而已。 歌莉娅安静的躺在木质的平台之上，平台之后立着杉木所制的女神像，庄严的女神低垂着头颅，面容隐藏于兜帽之中，眼中似乎包含着对世人的无限怜悯——这是在送别亡者的时候才会用上的严肃仪式，代表逝者的灵魂终将会回归女神的怀抱。 艾瑞克只觉得脚下一软，差点便摔倒在木质的地板之上。是门口的游侠扶了他一把，似乎就是那个在村子边上的树林里发现了自己和歌莉娅的年轻游侠。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准备着仪式所要用到的各种祭祀用品，看到刚刚进入房间便魂不守舍的艾瑞克，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年轻人。但非常遗憾，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简单的手势，明亮的绿色光芒便这么自然而然的绽放于老者的右手之中，他用他那满是皱纹、枯槁的手掌虚按在游侠队长的胸口，充沛的生命之力便隐没于艾瑞克的身体之中。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艾瑞克感觉力量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眼前的长者是一位对生命神术的掌握已经无比纯熟的强大祭司，仅仅只是用了一个手势就施展出了让自己体力得到恢复的强效神术。虽然不知道像他这样强大的长者为何会居住于森林边境不远的村庄里，可是游侠队长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躺在木台之上的歌莉娅表情恬静而又自然，她的肌肤已经恢复了健康的颜色，白净的脸蛋上还有着不易察觉的淡淡腮红——这是神术作用在她的身上所起到的效果，然而强大的生命之力虽然治愈了她的身体、净化了她体内的毒素，却仍然未能挽回她年轻的生命。 艾瑞克眼神空洞的跪在搭档的身边，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到底应该看哪里、是不是 应该把自己临时搭档漂亮的容貌给深深的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曾经犯下了怎样一件无法挽回、影响到许多人一生的重大错误！ 如果自己早一些将安德烈殿下所教的毒素紧急排除方法告诉她的话，如果自己没有放任她一个去准备晚餐食材的话……结局会不会完全不同呢？ 他用自己僵硬的手握住了歌莉娅还带着淡淡体温的手掌。皮肤软软的，却又有着常年握弓才磨砺出来的老茧，尽管已经失去了回应自己的可能，但艾瑞克还是能够感觉到这只看似柔弱的手掌曾经所蕴含的力量。 为什么明明有一位如此强大的祭祀在此还是没能挽回你年轻的生命呢？不是已经说好了要请你去安德拉芮体验那儿的独特的异族风情么？……艾比昂和托里现在还树林里等着我的消息，可是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它们？如何去面对将你的安危托付给我的长官？如何去面对那些期望着家书的你的家人呢！？ 悔恨的眼泪无声的从艾瑞克的眼中流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酸涩的液体所浸透，让他甚至无法发出悲伤的声音。 然而强大的神术虽然已经清除掉了她的身体之中残留的毒素却仍然无法令她真正苏醒过来，残留的生命之力还在维持着她的体温，却注定终将随着时间而慢慢消散，到了那个时候，歌莉娅的身体就会变得如同今晚的夜色一样冰冷。 歌莉娅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静静的躺在那儿，体温犹在，却早已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并不如何宽敞的房间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忍心仔细去看这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被树枝挂得如同烂布一般破败的外衣和已经开了口子的皮靴都曾经见证这个男人在背负着自己的同伴赶路时是如何的顽强，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又显得如此的脆弱不堪。 “请节哀，我的孩子。她的灵魂必然已经回到了女神的怀抱，她同女神一起在神国之中注视着我们，她必然会为你所做出的一切努力而心怀感激。”艾瑞克身后的长者满眼哀伤的拍着他颤抖的肩膀。 长者原本无心的一声安慰却让艾瑞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忽的一下站立起来，形如疯魔一般的检查着歌莉娅的脉搏和呼吸，嘴里却不停的念念有词，“灵魂毒素、灵魂毒素……殿下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 “年轻人，放弃无谓的努力吧。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走上了轮回的道路。”白发的长者心中不忍的劝阻到。 然而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中，艾瑞克旁若无人的扯开了歌莉娅的外衣，眼中的癫狂和刚才悲痛欲绝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强行吻上了逝者的双唇，不过一息之后，又开始用力的按压起了她的胸脯……就在房间内的众人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过后，正考虑是不是要拦下这已经发疯的游侠之时，白发的恩里尔大祭司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从两人的装束上恩里尔就已经看出来这一男一女两名游侠应当是属于边境上的巡防小队，然而青石村离着最近的边境却也有着近三十公里的路程。他不愿意相信一个背负着同伴在夜间跋涉了如此之长路程、最终因为力竭而昏迷、拥有大毅力的年轻人会因为遭受了沉重打击就做出什么毫无理由的疯狂行径。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他曾经几次亲眼见过被赤环蛇所咬伤的患者，不到两个沙漏时中毒者就基本已经开始出现呼吸停滞的现象了，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几乎没有人能够安然的撑过第三个沙漏时。而年轻的女游侠刚刚被送进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却还明显残留着体温，他几乎无法想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背负着另一个人在夜间赶完这段维系着生死命运的路程！ 这一对年轻游侠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牵绊！ 同时恩里尔大祭司比其他人观察得要更为仔细一些，眼前这名游侠在与他的搭档“亲吻”的时候左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右手同时也小心的拖住了她的下巴。比起接吻，从他胸腹间的收缩动作来看似乎更像是在往她嘴里吹气，而且他按压逝者胸口的动作时也遵循着什么独特的节奏，似乎包含着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强烈目的性。 只是仅凭这简单的动作，见多识广的恩里尔也无法猜测出艾瑞克到底想干什么。 …… 房间里只有艾瑞克看似徒劳的动作所带来的声响，其他人则皱着眉头冷眼旁观，在精灵们看来，亵渎逝者的身体是一种非常不当的行为，即便两人生前是一对亲密的爱人，他们也无法理解艾瑞克此时此刻的怪异行为。 就在恩里尔考虑是不是应该出手制止艾瑞克、让他先冷静下来的时候，一声轻微却又清晰的咳嗽声从木台之上传来。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还形如疯魔的艾瑞克此刻却已经紧紧的抱住了歌莉娅的身体，喉咙里酝酿着莫名的呼喊，脸上尽是激动的眼泪。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惊诧莫名的看着半睁着眼帘、似乎已经苏醒过来的女游侠，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实！ 恩里尔难以置信的抓过女游侠的手腕，表情同所有人一样的惊异莫名——她的脉搏还有些虚弱、但同时却也非常的清晰！ “队长你抱这么紧……我好难受……”如同做了一个美梦才刚刚醒来的游侠小姐喃喃的小声念叨着。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殿下所说的全都是对的！”艾瑞克却没有一丝要放开怀中搭档的意思，似乎害怕自己一旦放手，他的搭档就会像风儿一样消失不见。 “年轻人，她还十分虚弱，请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恩里尔适时的提醒到。 …… 直到这个时候，神殿之中的所有人都还不敢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即便是强大神术所谓的“起死回生”也不是那些外行人所了解的那么神奇的，对于已经“死去”的人，神术即便能够修复他们的躯体也无法唤回他们已经前往冥界的灵魂，对于这刚刚发生在神殿之中的“神迹”，众人也只能认为是两人之间的真挚感情感动了伟大的女神，于是女神亲自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展现了一场神迹。 不过让白发的老祭祀更感兴趣的还是那个自称艾瑞克的游侠到底是怎么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将他的爱人兼搭档从森林边境带到这儿来的，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能够代步的驼兽。 “歌莉娅可不是我的爱人！祭祀阁下您一会可别说漏嘴了……”艾瑞克一想起自己在施展心肺复苏之术时当着众人的面所作的那些事情都忍不住老脸一红，“另外歌莉娅被咬伤的时候应该刚好是黄昏时刻……” “黄昏！？那离你们抵达村子可已经经过近四个沙漏时了！！那个叫做歌莉娅的小姑娘居然坚持了如此之长的时间？咬伤她的是一条刚刚成年的幼蛇么！？” 然而事后在询问当事人的时候，在歌莉娅的叙述中那条毒蛇仅长度就已经超过了两公尺，显然是一条毒性强烈的壮年蛇。 “应该不是，我见过那条蛇的样子……或许是殿下的应急方案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艾瑞克一边回想一边如实的解释着自己所做过的那些措施，包括控制毒素蔓延和“猫之优雅”在内。 “到底是哪位殿下居然懂得这么些不为人知的冷门知识！？” “就是最近在森林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安德拉芮领主，安德烈·格萨雷斯殿下啊。” “你的意思是……那名魔族领袖对于生命的奥秘的了解居然还有吾等精灵所不及的地方！？”恩里尔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不是在最后想起了殿下所教导过的心肺复苏之术，只怕歌莉娅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你的意思是最后那姑娘苏醒过来并不是你误打误撞，而是你有着确切把握才将她唤醒的！？” “这个……把握也说不上，只是突然想起歌莉娅当时的情况非常符合殿下所说的身体受损轻微，心跳、呼吸却已经停止的状态。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办法救人，多亏了女神保佑……” “居然是这样……！！” “殿下还向我们详细讲解过‘灵魂毒素’造成致命威胁的作用原理，如果不是重复对她施展过几次‘猫之优雅’歌莉娅或许也坚持不到这儿吧？想想还是让人觉得后怕啊……”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艾比昂和托里再为我开路，啊！糟了，我得赶快去把它们给接回来，歌莉娅早上起来要是没看到艾比昂一定要生气了！” “神奇的年轻人，这件事还是先交给其他人去做吧，你也已经劳累了一整晚了。” “这样真的好么？……那么请带上这个，这是召唤托里的笛子，听到这个声音它们就会跟着来的。” …… 等到所有人都已经歇下，老迈的恩里尔祭司仍然站在女神的神像之前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隐秘的事情……从对女神陛下的祈祷之中得到不任何的回应，老祭祀觉得自己大概也只有亲自去那个传闻之中的河谷小镇探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