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二章 微妙的变化
刚刚结束工作准备回家做饭的希罗走在前往港口市场的路上。 港口区是安德拉芮各种食材最为重要的集散地，这里拥有便宜而又丰富的新鲜食材。除了供应安德拉芮和瓦尔哈拉所需，据说荒原靠近森林这一头的兽人部落最近也在尝试同安德拉芮的领主探讨长期收购粮食的协定。安德拉芮作为森林之中各种手工艺品、奢侈品、武器工具的最大出产地，这座城市本身对于粮食种类和质量的需求已经比得上希罗所知的那些穷极奢华的贵族府邸了，可消耗量却一直不高。除了一些用于酿酒、酿造酱料以及榨油的食品原料之外，这座产品销路涵盖整个森林的城市所需求的非生产原料物资其实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多。就凭这儿总共不足三万的人口，即使安德拉芮居民的食量能够到达寻常城市平民人均所需的两倍，相比这座城市所创造的价值，安德拉芮的需求对于河运系统遍布整个森林的食物来源而言仍然不值一提。 本地的那些相对稀少的田产已经完全用在培育各种各样的香辛料和药草上，整座城市对粮食的需求完全依靠外供解决。希罗曾经觉得那位据说来自魔界的年轻领主实在是有些太过目中无人，要知道粮食这等如此重要的命脉被捏在他人手上在他看来无异于自取灭亡的行为。可每当他回过头来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就会发现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没有看透事物本质的蠢货。 这座城市建立在精灵的地盘上，超过七成的居民都是精灵和矮人，超过八成的出产销往低语森林、遮雾山、梵嘉王国以及北方丘陵，而这八成商品的运输却都必须得经过四通八达的翡翠河航道。 那么这条作为安德拉芮立身之本的河运线路又掌握在谁的手里呢？毫无疑问的，它们全都处于精灵王国的管辖之下。 希罗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评价此地的魔族领主，若是放在人类的城邦联盟之中，如同安德拉芮这般发展严重畸形的城市绝对早就被那些贪婪的城主们瓜分干净了。在城邦联盟之中，哪怕有任何一点小小的破绽掌握在自己的“邻居”手中，那些道貌盎然的领主都会忍不住想要占上一点儿便宜。尽管安德拉芮这样的存在正不断持续创造着足以影响整片大陆的惊人财富，但那些城邦领主们的眼中却都只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如果安德拉芮没有足以捍卫自身存在的武力，一般而言像它这样的城市是很难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的。 安德拉芮在精灵面前拥有足以保全自己的军事实力么？这同样是一个不会有第二个答案的愚蠢问题，如果精灵们想要这座潜力十足的新兴城市改名换姓，来自魔界的恶魔们几乎没有一点儿反抗的余地。 可是精灵们会这样作么！？甚至连希罗自己都找不出精灵王国同恶魔翻脸的理由，虽然安德拉芮名义上的城主仍然是一名年轻的深渊之子，可这座城市的发展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精灵和矮人的影响。它并不是真正完全属于安德烈·格萨雷斯一个人的城市。也正是因为如此，精灵对于这位魔族城主的态度也就显得十分的宽容。反正也没有其他人能比他安德烈做的更好，为什么不能让他来决定这座城市的未来呢？ 想要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自负的精灵才不相信有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情，深渊之子任何一点不明智的意图都能被强大的精灵王国扼杀于襁褓之中。 特立独行的城市有着一位比它更加怪异的领主。无论如何，希罗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拥有如此豁达的胸襟和魄力。然而年轻的人类幼师却不知道，在深渊之子所知的那个世界之中，功能出产相对单一的城镇数不胜数，甚至就连许多国家都因为资源、出产相对单一而受到来自国外势力的制约。可只要能够维持利益上的平衡，一个国家也就拥有了自己的立足之本。即便强如世界霸权那样的存在也会在同时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掣肘。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哪个人是能够完全隔离于世界之中，仅仅依靠自己而独自生存的。即便真的有人能够不使用任何源自他人的出产而独立生活，那样的人也不是被世界所认可的“社会人”。 在希罗看来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安德烈的眼中却是司空见惯的存在。自由是相对的，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富二代成就自己的事业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家庭资源的影响，努力奋斗打拼的人也需要社会为他所提供的机遇和环境。没有人能绕过整个世界单单凭借自身的意志来主宰自己的命运，人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将相对更多一些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安德烈显然要比生活在嘉兰迪雅的大多数人都清楚，什么才是能够被自己所掌握的，他会十分冷静的做出取舍，不会过分拘泥于那些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部分。 希罗一边魂游天外的思考着自己与安德拉芮领主之间到底有着怎样难以追赶的差距，一边猜想着能够建立这座城市、能够将龙击术普及开来的深渊之子到底有着怎样的特异之处，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人正在悄悄的靠近。 “朋友，你是在哪位头领手下效力的？怎么看着有些面生？”直到说话的人已经离他只有不到一臂之遥，希罗才意识到身后这在他的故乡十分寻常的面孔正在同自己搭话。 被打断思路的希罗略显不悦的皱着眉，这让他年轻英俊的面孔在这座由异族做主的城市背景之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魄力。 这家伙莫非是个半精灵？不是同自己一伙的？主动搭话的人类冒险者不由的生出一种这样的想法。 “我来这座城市已经有大半年了，你有什么事吗？”希罗虽然并不知晓城外的局势，对于眼前这看似精明的冒险者却并无多大兴趣。所谓冒险者，即惯常投机取巧之辈，在法律相对完善的安德拉芮，这样的擅长钻营的家伙通常也就意味着不断的麻烦。 “是这样么？那真是太好了！”冒险者警觉的左右看了看，然后继续向希罗靠拢半步，“朋友你知道这里哪儿来钱快么？这里东西虽好，可就是价钱不怎么便宜……” 年轻的克里蒙森下意识的往后退开两步，一脸我同你不熟的冷漠表情：“那是你不了解这里人们的收入水准。看到那座建筑了么？去那里登记一下，会有人为你安排工作，不过短期的大都是些卖力气的活计。最短雇佣期为一周，需要在大地女神的见证下签订短期合约，一旦违规必须接受相应的惩罚。” 冒险者的表情还有些迷蒙，似乎对希罗所交代的信息还未能全盘接受。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自己原本就显得乱糟糟的头发，然后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而眼神一亮：“对了，朋友！你知道这座城里的兵营为什么一直都是空着的么？我曾经在那附近看过几眼，可是大门上都挂着厚重的钢锁……” “我不知道！安德拉芮的军事机密平民是没有资格知晓的！”希罗听到对方提起这样的敏感话题，便果断的撇清自己，快步转身准备离去。 刚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迟疑着转头补充到：“我建议你还是安分一点为好，对于军队的事情整个城市都没有人几个人清楚，但是士兵之中许多人都已经强到了凡人难以匹敌的程度，这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交待完这些，希罗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路边自己经常光顾的蔬果店，开始故作平静的挑选着自己和虎斑的晚餐配菜。探听消息的冒险者从他的表情上明显看出对方不愿意同自己有过多的牵扯，也就没有继续纠缠，朝着希罗之前所指的方向去了。 摆脱麻烦的希罗选好了作为主食的豌豆和甘薯，数出几枚铜币递给作为店铺老板的怯魔。后者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的仓库：“有人在后面等你。” 年轻的人类幼师不明所以的照着怯魔店主的指示走进仓库，却看到一名短发的魅魔整好以暇的坐在堆砌着货物的阴暗角落之中。 “午安，克里蒙森先生。相信在经历了石头房子的事件以后您对于安德拉芮的律法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那么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莫瑞甘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秘银和黑曜石打造的铭牌展示在年轻人类的面前。 那是黑色衔尾蛇的形象，代表他眼前的魅魔隶属于与安德拉芮的法律相关的调查机构。 “您想知道什么？调查官小姐？”希罗显得有些紧张，他不想刚刚被放出来还不过几个月又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继续在安德拉芮的监狱中呆上那么一阵子。 “放松一些克里蒙森先生，我不过对于你和刚刚那个人类冒险者之间的谈话有些好奇而已。”精干的短碎发和凌厉的眼神让莫瑞甘比起其他魅魔而言更是具备两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刚刚你们的人就在旁边？”希罗显得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安德拉芮对于人类冒险者或者说自己的监视竟然如此之严密。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表情之中的诧异，莫瑞甘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微妙起来：“这还得多亏你之前的同伴对安德拉芮凡人善良市民所造成的伤害，紧急成立的特别调查部门已经将你们人类列为高度重视目标了。” 如果希罗知道城外现在的情况，大概就不会因为今天的遭遇而大惊小怪了。 “他问了我关于赚钱和兵营的事情，我就告诉了他我所知道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人类幼师直接交待了自己与陌生人之间的谈话内容。 “感谢你的配合，克里蒙森先生，如果你在监狱之中的同伴也都像你这么识时务的话，相信他们刑期一定会过得很快的。”莫瑞甘意有所指的笑了笑，便这么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交谈。 从店铺后门离开的魅魔向门外等候的霍比特人点了点头，刚才希罗同人类冒险者交谈的时候这个并不起眼的小个子“十分凑巧”的“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目标没有隐瞒什么东西，吩咐其他人继续监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类探子。”莫瑞甘向霍比特人吩咐完，便转身消失在小巷的深处。 临近傍晚的夕阳为这座城市的安静街道套上了一层让人觉得温暖的金红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