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夜深人静
夜已深, 人已倦。 为了避免夜间行路遭遇帝国盘查,迟渊选择在临近大渡口时就地扎营。 “叫老荆他们几个先睡,待天快亮时,让他们去渡口寻来船只,一定要多找几只,争取一次性渡江,不要再犯了跟上一次同样的错误。” 迟渊极其严肃地对秃子说道。 秃子点头转身离去。 迟渊则坐下来,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事。 这时,周瑾又凑了过来,他还是在为行商一事耿耿于怀。 “迟当家的,那些货……” “无碍,待此间事了,你去寻你商会的主事讨来证明即可。” 迟渊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周瑾闻言,这才心安不少,他挥挥手驱赶蚊子,在迟渊身边坐了下来。嘴上又开始啰嗦起来,比周围的蚊子还要吵。 什么南方气候温和,蚕桑养殖更具优势,除了蜀锦外,南离的红稠也很有名,运到北方十分赚钱,那些贵族们都喜欢; 又说丹州的生铁丰富,如果有杨家支持的话,商会也是可以进行运作贩卖的,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官府管控得这么严,毕竟那是个“土皇帝”; 然后就是西平府的枸杞长枣、毛皮墨砚;大越的紫铜、药材;津析府的瓷器;灌湖的茶叶等等…… 一连讲了近半个时辰,好像是在向迟渊表明他多有经商头脑一样。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和我合作,你指定赚大钱”的自信。 “濮州酿的哨子酒不错,一两哨子酒能在丹州卖三枚兰盾,运到南离能卖得更贵。可惜都用来供给宇文家的将领们,咱们拿不到贩卖的路引……” 迟渊听了个大概,突然觉得周瑾这小子跟牧力应该会很搭。 一样的啰嗦,一样的爱钱。 他插了一嘴道:“那盐呢?” 此言一出,周瑾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迟渊。 而后,他便精神抖擞起来,好像一个在讲堂上高谈阔论的教书先生,终于有了学生认真听讲提问一样,自信、有力。 他慷慨激昂道:“盐,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官府严禁贩卖之物。” “当今朝廷律法,若有私煮盐者,一斤以下,杖三十,剜左髌;一斤以上,重脊五十,处劓刑,罚役五年。倘若敢有私自贩卖者,一律处死。是以无人胆敢以身试法……” 迟渊笑了:“平津馆的饭菜挺合我胃口的。” 周瑾闻言,脸色骤然一变。 迟渊又说:“想来他们用的一定不是私盐。” 最后两个字,迟渊特地加重了语气。 周瑾大汗淋漓,用手背擦拭着脑门。 迟渊又笑了,笑得很开心:“不用慌,我都看得出来的事,官府没理由看不出来。你要相信你们平津商会的本事。” 周瑾尴尬地笑了笑,起身想要离开,不敢再在这里待。 他的胆子太小了,属实经不住吓,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不想迟渊却又叫住了他。 “对了,你叔叔在平津商会里是当的什么职务?” “主事。” “哦?” 迟渊眼神冷凛,藏在这夜色之中无人看见。 “那你可识得你叔的字迹。” “自是认得的。” … 四周寂静无人声,只有夜间的蝉鸣。 迟渊躺在篝火的边上,望着这深邃如水的夜色,再一次失眠了。 他在最后还是没有把那张盖有“平津商会”印章的委托信拿给周瑾看。 看与不看,已没有意义。 人家既然敢把亲侄子扔在自己这支队伍里,自然是不怕会被套出什么话的。 无论如何,自己已下定决心要完成这趟任务,再怎么忧心忡忡,担心受怕也无用。 而且此事若成,对自己利大于弊。 只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没理由会失败的。 至于是平津商会的阴谋,还是真的是巧合,二者全被迟渊暂时性地抛之脑后。 毕竟他只是个佣兵,人家一个连私盐都能贩卖的商会,没理由花精力对付自己。 迟渊这样安慰着自己,好不容易才缓缓睡去。 权当是个BUG吧。 … 夜已深, 此时,天水城内, 一所南北通透的宅子里。 一名体态十分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塌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屋子里摆放有四五个大木桶,里面盛满了冰块,冰块上还摆放有少见的西域水果。 即使是在炎热的白天,寻常人一进来,待久了也会感到冷得不行,更不用说现在。
可即使待在这样的房间里,这个十分肥胖男人依旧汗流浃背。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汗衫,袒胸露乳的,少说也得有四五百斤重。 与之想必,周温那大腹便便的样子,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周温坐在这个男人的边上反倒显得小巧玲珑许多。 “人送走了?”男人口中含着冰块,含糊不清地说。 “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快到大渡口了。” 周温的脸上始终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好似世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丙级,乙级,甚至甲级我都能给你找来,你为何偏找一个刚从戊级升上来的?” “越低级,越能瞒天过海,不是吗?” 胖男人咬碎了冰块,一口吞进肚里。 “你就那么相信他?就见过这么一面?” 周温哈哈大笑,发自肺腑地笑得很开心。 “伯牙子期,一曲足矣。” 胖男人晃了晃脑袋,像是在摇头,可惜过于粗胖的脖子并不灵活,语气也捎带着些许垂丧。 “我一直以为你我才是知己。” “大先生哪里的话,您可是我的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大先生闻言,笑得很是开怀。 他用眼神示意周温取来冰块放在自己的身上,笑骂道:“你倒是会往你自己脸上贴金。话说回来,往宇文家方向的三条路,你怎么就能笃定他一定选大渡口?” 周温将一盆新的冰块放在大先生的膝上,而后慢悠悠地走到木桶边。 “云水镇这条路他肯定不会选,因为没人会蠢到与杨家起正面冲突。” “东进东夷再北上转入北庆,这条路他也不会选。因为他不知道宇文庸早已与北庆暗通款曲,战事只是个幌子,实际根本打不起来。” “至于大渡口……” 他提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咬下一颗,冰甜的味道沁人心脾,凉透了整副身躯。 “高处不胜寒,黑悬军的骄傲,不会允许他在同一个地方中两次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