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举世皆敌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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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幕下。 梁王府,书房。 武三思对面坐着一个短袍男子,此人满脸阴骛,眉间还有一条刀疤。 “梁王召我何事?”男子开门见山。 武三思审视着他:“谨书,本王需要你做一件大事。” “什么?”武谨书问。 武三思沉默了片刻,言简意赅:“派遣死士去蜀中,剁掉苏玉城。” 此人专门负责见不得光的事,武家豢养的死士部曲都由他领导。 什么? 武谨书神色剧变,仿佛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一件事。 他缓缓平复情绪,冷言:“梁王,就因为早朝的事怀恨在心?” 武三思表情抽搐了一下,自己身份无比高贵,却屡屡遭受此獠侮辱,还成为朝野的笑话。 说不嫉恨是假的,但绝非因此便要置此獠于死地。 昏暗的灯火下,武三思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寒声道:“此獠害死本王儿子,并且数次羞辱武家,已经结下死仇。” 顿了顿,他声音变得极为冷冽,“最关键的是,此獠会是本王争储最大的拦路虎,必须尽快剪除!” 武谨书手指摩挲着桌沿,以此压抑内心的恐惧。 他手上沾着无数人的鲜血,凡是于武家有害的人,他都要亲手将其抹去。 可对方是苏玉城! 这个名字仿佛有魔力,听到后就催生恐惧,继而席卷全身。 这股恐惧散都散不去。 武三思盯着他:“这是难逢的良机,想杀此獠的不仅是我,还有许多人,咱们正好浑水摸鱼。” 武谨书闻言,神色依旧犹豫。 “记住!”武三思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武家子弟必须全力扶持本王夺得储位,继承大周江山。” 武谨书喉咙翻滚了一下,“嗯。” 他很明白,武家跟武三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武三思争储失败,等陛下驾崩,武家必将倾覆,被李唐势力连根拔起。 唯有武三思继承大宝,武家才能继续拥有权势。 “很好。”武三思紧绷的脸颊放松下来,淡淡问道: “蜀中那么多人想杀此獠,为什么本王还要多此一举呢?” 武谨书:“增添胜算。” 武三思双手撑着桌面,眯着眸子道:“是啊,不得不承认,此獠太强大了,本王担心陇西李氏这些势力铩羽而归,便索性帮他们一把。” 武谨书深吸一口气,冷冰冰道: “放心吧,我会将此獠尸体丢进剑门关!” 武三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甚至逐渐变得有些狰狞: “记住,先给他订做一口蜀中楠木棺椁!” …… 庐陵王府。 偏院槐树下,月光洒落,一个红衣女子在翩翩起舞。 不对,是习武。 她一身窄袖短衫,头发梳得平平的,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腰肢勒得极细。 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动作忽快忽慢,进退盘旋,有时敏捷轻灵、有时柔和恬淡……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 女子循声而望,便躬身道:“拜见王妃。” 韦玉摆手驱散宫婢,走到她面前,柔声道:“练武也要松弛有度,哪有你这样日夜不歇的。” 女子低着头,有些不善言辞。 韦玉上下打量着她,眼前这位有公孙舞娘的称号,一手剑术出神入化。 “离儿,能帮我做件事么?”韦玉不疾不徐道。 公孙离不假思索,“王妃有命,离儿在所不辞。” 韦玉满意点头,来回徘徊片刻,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立刻动身去蜀中,杀了苏玉城。” 公孙离略微一愣,旋即重重点头。 “嗯。” 韦玉臻首微点,而后摆着纤腰远去。 回到卧室。 “如何了?她能不能杀了张易之?”李显有些迫不及待。 韦玉瞪眼,“小点声,真不怕多嘴的下人告诉裹儿?让玉城知晓?” 李显立刻闭嘴,眉宇也带着恼怒。 自家死丫头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被她知晓,绝对会透漏给苏宸。 韦玉斜卧锦榻,褪掉宫鞋,露出晶莹剔透的脚趾,慵懒的说道: “离儿可是府邸的杀手锏,她的能耐你也知晓。” 李显不由想起两年前,他才刚回神都。 一个小姑娘,凭借高超剑术击杀十几个山贼后,被官府通缉。 爱妃听闻以后,便找关系救了这姑娘,从此豢养在身边。 “一定要杀了张易之,此獠活着就是祸害!”李显愤恨不已。 想起张易之那张俊美的脸庞,他就觉得恶心! 韦玉双足交错,眸子泛着杀机,厉声道:“天下那么多势力想除掉此獠,如果离儿真的杀了此獠,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陛下更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在宗庙,张易之的蓄意泼脏水,让韦玉深刻明白,苏宸一系是绝不会站在庐陵王府这一边了。 做不了朋友,那就唯有让苏宸死无葬身之地! 李显并不知道真正的要杀的目标是苏宸,而非张易之 虽然李旦被废,但她绷紧的心弦始终没有放松。 她隐隐有个预感,太平公主才是皇位最大的威胁! 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同为女人,她能看懂太平公主眼底的野心和欲望。 但没了苏玉城的扶持,太平公主就是一头没牙的老虎。 能翻起什么大浪? 李显饮一口茶润润嗓子,徐徐道:“本王算是看透了李昭德的苦心,他实在是等不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止是为了复辟李唐,更想诛杀张易之,替江山社稷除去祸害。” “此獠的威胁太大了,再让此獠权势膨胀,将无人能制衡他,甚至母皇都会养虎为患。” “诛杀张易之,是本王义不容辞的责任!” 韦玉闻言,露出欣慰的笑意。 王爷终于开窍了,尽管窍不对。 ………… 涿县,一座府邸。 大厅坐着两个人,一个长袍老者。 另一个颌下三绺细髯,透着股子读书人的儒雅洒脱之气,只是一双颧骨比较高。 案几上摆着黑瓯瓷的茶壶、两只茶盏。 “尝尝。”老者轻笑道。 美鬓男子举盏慢慢嘬着,虽是凉茶,但那股茶香依然让他口齿留芬,有沁人心脾之感。 他嗓音阴柔道:“卢兄,这是常州的同紫笋。”
卢御抚须畅然大笑,“崔相不愧是一个茶痴。” “崔相?”崔玄暐放下茶盏,神情幽幽道:“我宁愿不做这个宰相,李昭德和张柬之的下场还不够凄惨么?” 卢御凝视着他半晌,没接话头。 不想做? 那朝廷旨意刚下,你就已经到了涿县,不用几天就会到神都。 很显然是迫不及待,想执掌政事堂一展胸膛抱负。 儒家士大夫说不想做宰相,未免太过虚伪。 你真不想做,博陵崔氏也会逼着你坐上去。 卢御摒除多余的想法,沉声道:“你即将入神都,可收到信件?” 这才是他拦住崔玄暐的原因。 崔玄暐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淡淡开口:“看样子卢兄收到了。” 卢御略默,没有隐瞒,“不错,陇西李氏希望范阳卢氏出兵一万,前往蜀中。” “你答应了?”崔玄暐问。 卢御捏了捏眉心,喟然道:“实在不敢拿家业去赌。” 说完反问:“博陵崔氏呢?” “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崔玄暐语调很冷。 原本就阴柔的声音,此时显得阴森无比。 虽没正面回答,但卢御知道博陵崔氏绝对参与了,他紧紧皱眉: “可苏玉城实力太过强悍,能成功么?” 崔玄暐手指轻叩桌面,眼眸逐渐变得森寒:“有人说他苏玉城一怒,可血流成河,却不知蚍蜉之怒,也能摧城撼树。” “假如我们都是蚍蜉,弱小的蚍蜉们只要团结起来也能起到不可忽视的力量,再小的一滴水滴,和其他水滴凝聚在一起,也是倾盆大雨,也能摧天裂地!” “何况我等门阀望族不是蚍蜉,此獠更称不上苍天大树!” 卢御陷入沉默。 他明白门阀的利益是一体,放任苏玉城覆灭陇西李氏,紧接着会不会轮到范阳卢氏? 崔玄暐直视着他,语重心长道: “范兄,人这一生,总要干一件让自己得意的事,才好意思闭眼呐。” …… 翌日,阴天。 昌黎王府。 身后悬着昌黎王的牌匾,苏宸正跟家人在门前道别。 李煊抱着苏宸的腿死活不撒手,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兄长,小心潜伏的敌人。”苏皓面有忧色。 萧氏板着脸,怒斥道:“宸儿是昌黎王,他会惧怕敌人?” 又看着苏宸,“去吧,大丈夫为国征战,岂能做小女子姿态。” 说完揪着李煊衣领,将他给拉拽进府邸。 背对苏宸时,萧氏眼眶泛红。 以前她害怕儿子活得平凡普通,想让他出人头地。 现在才知道,平凡多么可贵! 望着娘亲微颤的背影,苏宸敛眸,“皓弟,照顾好家里,这一趟蜀中之行可能会耗费很久。” 丢下这句话,转身朝洛水军营方向而去。 一路上,苏宸抬眼望着天空,正像暴雨前夕的乌云,在慢慢集聚力量。 他缓缓伸出拳头,里面蕴含的力量似乎能击碎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