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归去
光，碎了。 同一时间，在光碎的瞬间，世界，自极远处开始，自目光可见的海平面开始，破碎了。 或许世界在太岁消亡的那一刻就开始碎裂了，因为，从世界的碎裂速度来开，它本不该这么晚才到可视的海平面。 就仿佛是玻璃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世界本身，裂开了。 碎片一块块落下，不知所踪，余下的是一种空旷，就像睁开双眼，然后闭上一只，那只闭上的眼睛所能看见的，就是这种空旷。 李恪恍然发现，自己所在之处，似乎正是这个世界碎裂的中心，也是最晚碎裂的地方。 学会气刃斩后，他发现自己的体力，似乎回复速度非同一般，陷入极端脱力的他，现在却已然有了能站起来的力气。 他小步走着，勉强走到朱文筠身旁，又勉强把他抱了起来——在行走的过程中，体力依旧在恢复。 此刻，世界剩下的地方，只剩下他所处这片平原，他抱着朱文筠，努力走回自己原本所在之处。 毕竟，能晚死一点，就晚死一点，苟活多一会，就像是狠狠地抽了死神一个大嘴巴子。 会给人奇妙的刺激感。 说起来，他的任务明明已经成功了，但那个奇怪的书自蜕变后就再无声息。 见鬼，他还是个处男，初吻只在小时候送给过mama，他不想和男人死在一块！ 李恪扭头看向朱文筠，他被换上一身大红宫袍，不知何时长起的头发长至臀部。 末梢是漂亮的赤红，如同火焰。 五官精致漂亮，鼻头笔挺、睫毛又长又翘，薄唇，眉毛细长。 他不是之前的脸——大概是祥庵为他做的遮掩。 脸蛋儿白皙，眉头皱起，让人忍不住想帮他抚平，嘴角微微抿起，仿佛在噩梦中醒不过来。 他真实的相貌英气中带着妩媚。 视线下移，略过修长的脖颈，赤红的宫装在刚才的搂抱下略微散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白皙。 视线越来越近，几乎能看到衣下的更多。 李恪悚然，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他在想什么！他又不是楠酮。 他看向四周转移注意力，他们脚下是最后的立足之地了。 再次抱起朱文筠……当然，这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一起活下去的方式。 但是没有，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脚底最后的土地碎裂，他抱紧怀中的青年，任凭自己摔落。 在强烈的失重感下，他骤然挺身，然后……坐了起来？ “你醒啦？李恪哥哥？”声音从一旁传来，音色像是泉水击打在青石上。 清脆悦耳。 李恪环顾四周，一片焦土，只在极远处有零零散散的、塌陷的焦黑残树。 地势很奇怪，他所在的位置平白凸起，像是平原上多出一座大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脚下的不是土地。 是已经死去的太岁。 脚下是一行小字，历经时光消磨已经有点看不清了。 【你是风和白云，吹过便不会再回来，你是灰尘和雨，总有一天会与我再见】 李恪抱住头，痛苦感来自脑中最深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痛苦。 “李恪哥哥……”呼唤依旧传来。 李恪才顾及到这声呼唤，他看向一旁。 是朱文筠，他，不对。 应该是“她”，宽松的宫装掩盖不住胸前高耸，她是个女子。 她已经快要死了，表面看起来无恙，却呼吸困难、略带咳嗽、面色青白。 唇色发紫，十指半月也是不正常的青紫。 器官衰竭，无药可治。 “想不到我的身体还能残留到现在，但也维持不住了。”看见李恪看她，朱文筠笑了笑，说：“我会告诉你一切，你是我们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你应该知道《推背图》吧，其实，这本预言书中并非讲述的是未来的历史。” 而是人间覆灭的所有未来。 随着她的讲述，截然不同的历史传入李恪脑中。 李世民遣司天监李淳风、相士之首袁天罡推算的并非大唐国运，而是天下气运。 一夜间，司天监死尽，李淳风重病，之后亦是病症不断，几年后便死去。 袁天罡半疯，写下推背图后来年四月便暴毙家中。 而李恪现在所处的地方，便是推背图第三十相。 半圭半林，合刖生变 石亦有灵，生荣死贱 太岁自土中生，吞万物却是同化长生，应第三四句。 本由历代贪图长生的帝王与平民被长生血污染后化作rou块，对应第一句，后一rou块生灵，又被妖道以法门聚合，化作陆地妖神，是为第二句。 可推背图说的灭亡之基并非太岁，反倒太岁是最后的契机。 等待那个带来改变者的契机。 长生不朽有极限，却能保存足够长的时间。 朱棣所做的一切和日岛上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但却是过去了。 每个国家都想存续的更久，既然世界定然灭亡，为何我不能是最后一个？ 原本应当是白鸾抓住朱文筠，祥庵残魂无以为继，勉强与白鸾相峙。 太岁出现，强行以躯体封闭一方土地，让所有人陷入沉睡，留存至今，但白鸾和祥庵，还有无名、罗狼。 他们并非长生者，早已在沉眠中消亡、逝去。 “灭亡的缘由我不能告诉你，你该走了，祂们发现我了。”少女周身火焰浮动，将她撑了起来，她坐在火焰上，恍若坐在王座上的王。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又是谁发现你了？”李恪来不及问，便看见一本书从体内浮出。 是那本《呓语：万界》。 朱文筠的身体自发焚烧了起来，化作一只火风冲入书中，消失不见。 “抱歉啊，把这么重的任务突然交给你，但……”她最后的声音很轻柔，带着喜悦与愧疚。 只剩下一句话语回荡：“命运会告诉你如何去做，请一定，保护好人间。” 耳边是机械的声音。 【捕获未知能量源】 【充能中……充能完毕】 【长途跃迁已开始】 眼前是小型黑洞般的通道，看不见，却能感知。 因为吸力，也因为，那处连光都被吞噬。 “为什么找我啊……”李恪嘴唇有些颤抖，他轻轻抬手，捂住颤抖的嘴，声音含糊：“世界毁灭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腿却一小步一小步迈动。 “我怎么做得好这么大的事啊。”眼前似乎闪过很多。 有他的朋友，为数不多的家人，有清晨起床下楼吃早饭时遇到的，对着他笑的小孩子。 有视频中看到的，保家卫国的军人，有曾经见过的，太多的为了生活露出的卑微笑容。 有太岁说梦醒时悲伤的脸，有朱文筠化作能量时决绝的眼。 这一切，都会毁灭吗。 他跨进黑洞，再说不出什么。 “我会去试试，但做不到的话，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