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不祥的黑色
夕阳挂在天边，光斜降在地上，映亮了李恪上半张脸，却也把他的双眼压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龙化？不对...婆婆明明检测过，他是个纯粹的人类！可为什么...“莱娅轻声自问，却难以解释眼前的景象。 眼前的男人明明是个纯种的人类，却处于极端的龙化……也许是兽化状态，并且还能使用猎神恩赐的【气】…… 每一项都在突破莱娅的世界观。 “这是婆婆的研究吗？”莱娅有些踌躇，眼前明显是实验体暴走的状态，阻止他，要付极大的风险。 可不阻止他的话，龙化会燃烧血液作为代价，本质上是更剧烈、更不可控的双刀特技【鬼人化】。 或者说，【鬼人化】本就是模仿龙化而创造的特殊技巧，用以突破自身所受的限制，是猎神赐予人类的六种技术之一。 莱娅不敢叫醒他，因为，如果对他造成过大的刺激，醒来后的他，可能就不会再是原本的那个李恪了。 龙化是危险的，即使是对于龙人和半龙人，也有着随时彻底化为龙类的可能性。 而为了得到龙的力量，人类所做的更多，包括但不限于【龙血注入：龙化实验】、【狂龙病辅助龙化实验】、【人龙融合实验】。 这些实验，就连她也仅能看到卷宗，全都因为极高的失败率和恐怖的危害性被强行废止，可听说还有地下组织在偷偷实验…… 人类，为了龙化这条独属于龙人的路子，做过太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却也积攒下不少的经验。 莱娅只是默默观察着他的状态。 这是唯一的办法，静观其变。 如果他只是暂时龙化，说不定还能靠自己转回人类，如果他抗住了龙化，却没能变回去，她也能把他强行打晕，回去找婆婆想办法。 如果是永久龙化，变成无理智的龙兽…… 那她就帮他解脱。 莱娅注视李恪的每一个动作，眼睛不敢移开，她的朋友非常少，不想再失去一个勉强可以称作朋友的家伙了。 可她没注意到，背后的幽暗林中，一道黑影掠过树梢，双眼拉出一条血色的光条。 它正悄悄袭来。 李恪吸干了桃毛兽王的血，鼻翼轻轻抽动，露出满脸厌恶。 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不爽的东西。 他死死盯住莱娅，如琉璃般璀璨的双眼只有杀机。 莱娅抬起枪口，默默闭上了眼，她的手很稳、枪很准，李恪不会感觉到痛苦。 轻弩的子弹会穿过他的眉心，他会安息，而不是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愿猎神护佑你的猎魂，猎运常在。”嘴中喃喃吐出送行时的句子。 她扣动扳机，子弹的轨道是杀她的必经之路，刚刚诞生没有理智的怪物只会死在这一枪下。 膛内气体被压缩，子弹冲出枪管，带着气流扭曲的尾羽。 却只穿过了空气。 莱娅猛的睁眼。 “这不可能！”莱娅心中大急，前扑出去，重重倒在地上。 背后竟有激烈的金属摩擦声发出！ 她转头，看到的却是李恪渗血的右手，和深埋半截在土中的黑刺。 黑刺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三角锥形，人小臂长，反光很弱，高速运动时却只有很弱的空气摩擦声。 李恪并不是想杀她，而是为了挡下射向她的尖刺，所以她的子弹才会落空。 “这是……” 莱娅愣了一瞬间，满脸煞白，冷汗不住滴落：“怎么可能，离港口城市这么近的区域竟然会有……” 心思一转，她呼喊道：“李恪，如果你还有理智，快和我跑！这是迅龙，真正的高等级龙类，不跑的话，我们必死无疑！” 李恪挥了挥手，并未回头，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扭曲而又卑微，涕泪横流却又满眼疯狂。 他在悲伤，也在愤怒，却不知道是为谁悲伤、因何愤怒。 封闭的记忆裂开一条缝隙，记忆挤不过来，只有流水般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 身体恍若石头，冰冷、坚硬，他难以控制。 “快……走！”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理智，李恪盯住阴影中悄然移动的身影。 “叫人……来帮我，不然……都得死！” 莱娅听懂了，自头顶扯下一根银发，银发在脱离身体的瞬间变成暗淡的黑。 她将头发抛到李恪手心，看似轻巧的头发却有着略微压手感，她喊道：“实在坚持不住，就扯断它，能略微震慑高等龙种！不到绝境，千万别扯断！” 她没再犹豫，转身跑向远处的港口城。 “坚持住！等我回来！”心底在嘶吼，她却只是死死憋住一口气，更加快速地狂奔。 这一走，他们可能就不会再见了，即使再见，也许也只是一滩血rou模糊的…… 不敢再想，莱娅眼里只有远方的城镇。 可她的目标却并不是港口城，而是远方的雪山村落。 港口城不会为了一个连猎人执照都没有的家伙派出高等级猎人救援，而他们又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悬赏。 只有波凯村，无论是仓央还是婆婆，亦或是其他的高星猎人，都可以解决这一困境。 没错，李恪并不知道，作为某个禁忌存在的最后一道封锁线，村中的猎人们，大多星级高的吓人。 “只能回波凯村！”莱娅如此想着，眼中流露一抹决然。 随手爬上周围最高的树，她自树梢高高跃起。 肢体扭曲、膨胀，血rou从虚空中生出，先是筋骨，再是血rou，最后是翼膜和鳞片。 一头浑身漆黑、散发不详黑雾的龙出现在了空中。 祂瘦骨嶙峋，四足双翼，仅仅看到便让人心生恐惧。 祂挥动庞大的双翼，振起狂风阵阵，如一道流星向远方的波凯村飞去，圆月映出祂的影子，月光却穿不透祂周身的黑雾。 祂破开云层与狂风，呼啸的气流托起祂，渐行渐远。 约一刻钟，雪山村便已在眼前，她狠狠撞在村长婆婆家门前的空地上，口鼻因震荡溢出血水，昏迷过去。 转眼间，她化成人形，只在私密部位有着鳞片覆盖，黑雾缠绕在腰间，遮住裙下光景，她满脸痛苦，想来龙化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她周身的擦伤明明并不严重，却止不住地向外溢血，始终无法自愈。 被惊醒的婆婆打开家门，大吃一惊：“莱亚，怎么会搞成这样！” 婆婆将她抱回屋中，自箱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小心倒出些许粉末，轻轻送入莱娅口中。 她悠悠转醒，眼瞳霎然睁大：“快去救他！迅龙！” 转而再度昏迷，鳞片和黑雾悄然散去，脸上表情不再痛苦。 婆婆面色微变：“迅龙...该死，你这小子可给我撑久一点啊！” 她急匆匆奔出门，恰迎面跑来四个猎人，手中分别持着大剑、长刀、弓和长枪。 身上装备齐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婆婆！你没事吧，兄弟们都察觉到有【那个】的气息，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为首的大剑猎人问道，手中大剑如岩板一体铸成，大的如同两个门板相连。 “你们几个小子还是婆婆我看着长大的，有几斤几两婆婆还不知道？连婆婆都搞不定的事你们来就有用了？”婆婆脸色不是很好，她随口叱道：“去去去，婆婆有事要忙，没时间陪你们几个唠嗑，没出息的东西，现在都还没到上位猎人...” 话语转瞬间转为龙吼，婆婆已然变成身长近二十米、浑身仓青的双翼巨龙，祂双翼间雷霆流转，转瞬间冲上云霄，向密林飞去。 几个猎人司空见惯，甚至有闲心谈笑两句：“婆婆这龙身，可比下位的火龙看起来强多了。” “那可不，婆婆年轻的时候可是G（genuine真正的）级猎人，跟我们这种下位的败犬可不一样。” ........ 李恪看着阴影，明明可以看到那个在黑暗中潜伏的危险龙类，可却什么都感知不到。 没有气息，没有呼吸，甚至察觉不到心跳。 他不知道，迅龙这种生物，在长期的进化下形成了特殊的生理结构，极端降低心跳和呼吸却不影响短时间的捕食，正是其最显著的能力。 而全身隐藏在黑暗中无法窥视，只有散发红光的眼睛会因速度过快、拖出流星般光尾的行动特征，给它带来了“红煌流星”的称号。 这是天生的暗杀者。 李恪缓缓后退，扯下背上的禅心铲，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身体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硬化，但依旧不足以和大型怪物对碰。 人类的依仗终究是武器。 李恪感觉糟透了，他的耳边出现了幻听，似乎有无数人用语调怪异的声音哀嚎着、痛哭着，却又有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人在死前最后一次吐气的声音。 心里没法感觉到任何正面情绪，却有无法抑制的暴怒、悲伤和杀意。 但理智勉强压过了本能。 他踏步向前，作势欲击向迅龙，引得迅龙向后腾跃，在它蓄力欲扑之前，李恪却已拖起铲子跑向来路——那条密林中的走廊。 只有在那个地方，迅龙才不会有隐藏的空间，即使要殊死一搏，也得找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鲁莽的死战叫做愚蠢，他深知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