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代桃僵
十、李代桃僵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司衍长老不知何时早已走了。 溪边却还有人。 “半只妖哥哥,你为何一直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 “若能朝朝幕幕真切地看到我的果儿,该有多好。”没由来的,他竟在叹息。 “那……我的样貌,你喜欢吗?” “所谓样貌,只要是果儿,能够见到就足矣;所谓喜欢,只要是果儿,能够相伴便不胜欢喜。” “半只妖哥哥,若是有一天你看腻了,可会不喜欢我,讨厌我?若是有一天,我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冒犯了你,你可会恼我恨我?可会杀我?” 这个狡猾的妖孽!果然步步为营,欺负我不算,还知道跟这半只不长眼睛的傻妖怪讨免死金牌! 半只妖对我一向大方,还有什么是他不会允诺的! 我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等待下文。 果然不出所料:“只要是我的果儿,便不会有看腻的一天。无论果儿如何冒犯我,我绝不会恨她,又如何可能杀我的果儿。” 愚蠢的臭妖怪!朋友是这么当的嘛?!枉我耗费精血助你复生,朝夕相对几个月,竟然一点默契都没有,随便一个小妖到你面前,就能冒充你的救命恩人? 好!我红果儿今日起,再不救任何生灵,神仙妖魔尽皆不救!免得到时候生气! 愤怒归愤怒,溪边的对话并未因我而字斟句酌。 直到他俩说够了:“果儿,溪边寒凉,起风了,回去吧!” “好的半只妖哥哥”甜蜜的两人就此离去,留我在水底独自愤愤不平。 此后一日他们再没来过溪边,我开始认命,他们将我忘却了。 我并没有很难过,虽然我以为我会。 总觉得,心里有哪个角落,似乎不曾点亮,有什么人,似乎总在门外。 既然他不曾进来,我们便在各自的门里,各自欢喜,各自安好。 他们常常会来溪边,总是亲卿卿我我。 而我,听来听去,竟也习惯了,连愤愤不平都省了去,自顾自在溪水里一派安然。 有一天,我听到他在溪边坐了很久,很久很久,而且……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临去之前,他说了一句让我费解的话:“唉……果儿,原来于你而言,我是无足轻重的么?你竟可以如此无动于衷?” 这红果妖吃错什么药了居然得罪火神隽翮? 可是,以半只妖的率性,有何不可当面直言,为什么要像小怨妇似的独自到溪边惆怅呢? 况且那语气,竟似在对谁说,听来并非喃喃自语。 对谁?难不成对我?怎么可能?!——所以,想那么多干吗? 自那之后,似乎有很多天,溪边再无人光顾,我是个被遗忘的存在,也是个被存在的遗忘。 我开始慢慢适应周遭的束缚,一次又一次尝试法术。 无数次的尝试感知,我渐渐领悟到我的藏身之处大约是一个河蚌,我被变成了一粒珍珠。 这本是不甚高明的法术,奈何我耗费数个时辰也不得解法。 反正我已经被人遗忘,反正再也不会有人来寻我。 我等于是从一个能在红果枝头略微晃一晃的果子精,转而成了小溪里的一个河蚌精肚子里的珍珠。 随遇而安吧,以后只怕真的要万事靠自己,一个人便是江湖。 此刻便已经妖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凝神回忆移物之术,虽非常艰难,好在周遭都是水,属性相合,数百次练习之下,竟可以推动溪水将河蚌慢慢翻向岸边。只是这一寸一分的挪动,着实太慢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重新掌握纵水凝剑之术,待到演练数次万无一失,我便炼出冰剑插入溪水一举将关着我的河蚌撬到了岸边的水域。 用河蚌之身纵水居然这么难,我坚持不住了,散了冰剑躺在溪边的碎石里呼呼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我听到那半只妖怪和一个人的声音朝溪边而来。 不知为何,我再也没有急于让他发现我的念头,他再度来时,反而隐匿气息,希望不会叫他察觉。 那另一个人,居然不是那个冒名顶替我的女妖怪,而是司衍长老。
“司衍长老,本神不善迂回,今日相邀,想必长老知道,本神要救谁。” 咦?这尊神不是向来三界皆与我无关的吗?不是打死也不会有求于人的高傲公子吗?居然会主动找这条算卦老蛇去救人? 哦,是了,那个果儿小妖的气息似乎没有在附近,难道是她被人掳去了? 那自然是要救的,可是为何要叫蛇族的人帮忙呢?毛犊族不能出面帮忙吗? “额……”司衍长老沉吟了许久,似乎犹豫至极,斟酌如何开口。 半晌,司衍长老终于说:“老朽近日推算果儿姑娘的由来,这其中似乎有些差池。火神聪慧过人,自是比老朽的推衍之术高明万分,老朽尚且能够算出,火神尊上想必早已洞察。尊上当真要携老朽前去搭救‘那位’果儿姑娘?” “长老如此卦术,奈何妄自菲薄。本神猜测,长老与隽翮想要守护的,乃是同一个人。只是目前,我尚无把握能护她周全。若今日不去,此权宜之计恐将告终,接下来,危险的便是你我心中之人。如今局势,尚不知有多少人于她虎视眈眈,长老是否有把握立于明处,替她担当下所有的暗箭?再者,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即便是事急从权,本神也无法坐视无辜枉送的性命。不论是谁,都是因由本神的设计替她而死,本神如何能坐视此桩罪业。生灵何辜?” “火神用心良苦,老朽何敢不随行相助,请!” 这个羽嘉神兽的脑子当真和我有着天壤之别,倒是和那个算卦老蛇伯牙子期,他们两一唱一和说的津津有味。 我根本就没有听懂他们在说啥。反正估摸着已经达成一致要去救人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晓,似乎在溪边停留了很久,却再没有一句交谈。 他们走后,我屡屡感觉我周遭似有异样,至于是什么并不明确。 又是无数月沉日升。 我不算年月,便不知有多久没再见过任何人。不再期待,便没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