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星空之上

    1.

    “玖辰啊，你来航天站多久了？”

    “五年多了。”南玖辰回答道。

    “五年啊，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所以说啊，人类在时间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不堪一击。对了，你知不知道，这间航天站的使命是什么？”

    “这……”在这里工作五年多了，南玖辰第一次被一个问题难住了，而且这分明是最简单的问题，航天站的存在，必然是有一定的使命和存在的意义，建造一处航天，耗费诸多人力物力，需要大量的资源和能源作为支持，因此建造这间航天站的人们，必然存着一种什么信念。但是究竟是什么呢？五年来，这里只有自己和老师两个人，航天站的运转都是全自动的模式，从无异常，他的工作时间，就只是待在观测台，也仅仅是呆着而已，工作之余的时间，他总是待在地下一层的实验室，要说真正用了多少心思和气力在这个航天站上，倒是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

    “观测？异常？”南玖辰勉强给出一个答案，就连他自己都不满意。

    “嗯……也不能说错，航天站嘛，观测异常，是最基本的。这片星空之上，还有很广阔的时空，我们的存在渺小脆弱，不值一提。但是，与其说是观测异常，不如说是，等待异常。要知道，对于这座航天站来说，没有异常，才是最悲哀的事情。”老师一边说，一边昂起头，看向了那片深邃。乌云浓重，污染造成的阴霾悬在上空终年不散，几十年前自己曾经看过的那片星空，此时早已隐退在重重黑云身后，早就看不见了。

    “等待异常？”南玖辰有些不解。

    “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可能有点久远，是我的一个前辈讲给我听的。”

    “如果您想说的话。”南玖辰恭敬的坐在一旁，等待下文。

    2.

    老师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的更加的舒适，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扁瓶，那是他随身带的“酒”壶，但是南玖辰知道，老师滴酒不沾，他的“酒”壶里常年装着的是一种镇痛药物，用来抑制偏头痛。

    老师喝了一口，没有想到，真的有淡淡的酒味弥漫开，让南玖辰有些吃惊。

    “这是一个童话故事，或许有点幼稚。”老师缓缓开口。“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是由爷爷带大的，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有那么一次，家里来了两个年轻人，男人长得很高大，女人身体纤细，有一张鹅蛋脸。爷爷告诉小男孩，这就是他的爸爸mama。那一段日子，是小男孩最开心的日子，每天都和家人在一起，无忧无虑，他十分的快乐，因为他也是有爸爸mama的，并非别人口中说的，没人要的孩子。但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能过多久……”

    老师说到这里眼神飘去了远方，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好日子只持续了不到半年，有一天，爸爸告诉小男孩，他和mama要出差了，可能要去很久很久。小男孩放声大哭，怎么都停不下来。后来，爸爸给小男孩讲了一个故事。爸爸说，从前有一个大房子，里面住了很多的兄弟姐妹，但是慢慢的搬来房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房子已经住不下这么多人了。兄弟姐妹分成了两拨人，一部分人打算将另一半杀死，霸占房子。而另一部分人认为，这栋房子已经摇摇欲坠了，打打杀杀还会损失兄弟姐妹，不如去找新的房子，可以让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搬过去。但是这个房子孤零零的，周围近一点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新的房子，所以有几个兄弟姐妹，打算先出发，去寻找新房子。”

    “爸爸说到这里，询问小男孩，故事里出发去寻找新房子的人，是不是很勇敢。小男孩点点头。于是爸爸说，现在爸爸就要做那个勇敢的人，去寻找新的房子。等到爸爸mama找到了新房子，我们一家人又可以住在一起了，永远都不会分开。”

    “那句永远都不会分开，让小男孩相信了，所以他不再哭闹，安静的等着爸妈回来。那一天他在广播里听到了爸妈的声音，他们启航了。然后，便是杳无音讯。十年过去了，爷爷没能等到爸妈回来，临终前手里握着一个酒壶，那是爸爸送给爷爷的。又过了十年，开始打仗了，家也没了。小男孩加入了航天培训机构，成为了一名航天站的工作人员，他主动要求，被分配到这间即将废弃的航天站。”

    “这一待就是二十几年，二十年里，当年出发的三批宇宙探索者飞船，没有传来半点消息，只有一次，传来了一段音频，全是杂音，完全分析不出内容。他身边的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终于整个航天站，只剩下他一个人，但他仍然不愿意离开，因为他始终觉得，他的爸爸mama就在这片星空之上，他们有一天会回来，然后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3.

    “老师，这个小男孩就是……”

    “就是我。”老师微笑着说，“很幼稚吧，为了一个这样的理由，将自己困在这里二十多年。”

    “我并不觉得。”南玖辰诚恳的说，“但是，现在航天站即将关停了，老师您有什么打算？我家在无战区，或许您可以和我们一起……”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老师打断了南玖辰的话，“我已经清点了航天站的能源和物资，只有一个人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生存近三十年。人的一生，能够执着的完成一件事，是简单的，也是幸福的，还请你成全一下我这个老人家。”

    南玖辰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您多保重，每天保持通讯，我们随时欢迎您来我们家。”

    “谢谢，小南，你是个好孩子。我已经给你写好了推荐信，活了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还是有点人脉的，这是一间位于无战区的物资补给仓库，肥差，以你的职级，还可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不会影响你继续你的科学研究。”老师说道。

    “老师，您……”南玖辰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老师我活得糊涂，但是不是蠢，好嘛？整个基地就咱们两个人，你还指望能瞒得过啊？更何况，你当初入职的时候，我可是看过你的简历的，航空航天科技和生命工程科技，双学位的博士。”老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那么，小南，房子里的两拨人，你是那一拨？”

    “我不喜欢战争。”南玖辰毫不犹豫的说。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不管你在研究什么，别用在坏处就好。”老师笑着说，“行了，快去收拾吧，东西也不少吧，明天应该会有车辆，过来接你。”

    南玖辰起身，恭敬的向着老师行了一个礼，拿着推荐信走出了观测台。

    走廊上依旧寂静无声，只有回荡的脚步声，南玖辰看着手里的那张纸。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信纸，在早已经不生产纸张的这个时代，这已经算是十分奢侈的物资了，而老师竟然拿来给自己写了一封手写介绍函。南玖辰的目光落在了介绍函的最后，叫了“老师”太久，他都快忘记了老师的名字，一个值得刻写在人类航天历史上的名字。

    只见落款一栏，工整的写着，“推荐人：张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