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浮生的野心

    极东的某条街道上。

    “呼……老板，这年头还在街上支这种路边摊的可不多了。”

    奥德坐在木凳上，借着昏黄的灯光小口小口地啜着透明的烧酒，盛放章鱼烧的三个碟子已经空了一个，海鲜的味道从面前的炉子中传出来，而里面的食材所剩无几。

    奥德看了一眼脚下的手提箱。

    “装甲完整度：73%，渗透功能失去响应，通讯系统正在重启。”

    自己的设备全都进入了离线状态，这全是因为自己没注意到一个槿椎羽复制人留了一口气，并且它还上了船……结果自己已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满足一下享用极东煮的愿望。

    “……哎呀，这位客人，毕竟这里不仅是极东，也是炎玄的一部分，无论怎么样，有些习俗是改不了的。”

    “嗯，同意，我感觉这种上个世纪的风格才更有氛围……多少钱？”

    “一百五，直接用感应支付就可以，星坠点和炎玄币都行。”

    看样子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家掏出支付芯片。

    “多谢款待啦~老板，你记得早点收摊吧……这里有点不太平，”

    奥德付完款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现在是晚上，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拎好手提箱，向店长点头致意，随即离开。

    “要记得常来啊！”

    “嗯……当然了。”

    奥德最后一句话声音有些小。

    “……通讯系统重启，完整度检测完毕，正在接收来自主舰的通讯。”

    就在这个时候，手提箱终于完成了自修复，随着短暂的杂音，让人感到亲切的声音顺着耳机传过来。

    “奥德队员，从身体报告上看，似乎坠机对你造成的损伤可以忽略不计。”

    从厄俄斯的视角上看，那个在地图上孤零零的点终于重新连线，它很高兴知道奥德安然无事。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呢。”

    “这点请你放心，我不会抛弃每一位成员，晓光号也不会。”

    “所以，任务呢？还是去天元？”

    奥德轻车熟路的说出了令众多社畜心碎的问题。

    “……不，你需要留在这里，我正在发送坐标，如果情报无误，我们应该能从他口中得知‘浮生计划’的全貌。”

    “浮生计划……我是不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它是起源于炎玄的某项私人机密实验，而且和天元目前的情况息息相关，目前来看，它涉及到槿椎羽队员的……【诞生】。”

    厄俄斯并未太过露骨的把意思表达出来，但它说的已经够多了。

    “已发送完毕，注意，这次行动未得到炎玄许可。”

    “也就是说，没有支援、没有同伴，还不能暴露？”

    “事实上，你现在可以申请添加单兵作战装备，但也只能是现在，稍等……工程部的清单发送完毕，你可以随意选择。”

    【新的通讯请求：天沐是否接通？】

    奥德虽然不知道天沐想干什么，但还是接通了。

    “嗨，奥德……抱歉这里有点吵……能量管道正常吗？很好，接下来去检查武控系统……那个……抱歉，我这边的确有点忙——你之前提出的对于作战模组的意见已经采纳了，我会通过传送术式把更新之后的模组一同传给你……魔力炉状态不太稳定？把空闲的维修机都派出去！……好了，我这边也在忙，先结束通讯。”

    【厄俄斯已接入】

    “奥德队员，你还需要什么吗？”

    “嗯……这个，还有这个……行了，就这些了。”

    “正在整理清单……最后确认：

    一组干扰型震撼器

    一架微型侦查无人机

    再附加更新后的作战模组和一次性维修设备。”

    “对，就这些。”

    奥德照着说明放置了信标，微微往里面输送了点魔力，它就启动了，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他正躲在一个暗巷里。

    “……已确认信标激活，正在发送装备……”

    随着信标的蓝光不断闪烁，复杂的阵式展开，强光短暂的闪过，地面上就出现了两个军备箱。

    “认证完成，欢迎使用晓光号军工产品。”

    ……天沐曾和奥德聊过，工程部有过贩卖军火的打算，但因为晓光号上的武器威力和技术的原因被搁置了，眼前这批应该就是当初的唯一一批用来交易的定制军备箱。

    “嗯……”

    跟他想的差不多，一串震撼弹、一架可以把他指甲当作停车场的微型无人机，还有一套明显就是安在他装甲上的装备和替换用的隐形模组……就这些了。

    “适配完成，已确认新装备：袖剑。”

    安装完成后，奥德甩了甩手，两双利刃从护腕的两侧延伸。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这个武器是链刃不在手中的备用品，不用握在手中也就意味着不会从手上脱离，很方便，对吧？但是这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材料。

    天沐估计是透支一个离谱的金额才搞定“非星坠矿类材料如何保证传导魔力与耐久”的问题。

    “重新确认……耐久度已显示，请注意魔力浓度。”

    ……好吧，收回原话，他看来没有想过搞定这个历史难题。

    他深呼吸。

    这是他的习惯，即便在接受了系统性的训练后也没能彻底改掉，也许他是想给自己以前的流浪生活留个纪念？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开始吧。”

    奥德在黑暗中消失。

    极东，某处戒备森严的小巷中

    这里只有一些老人还对它保有一定的印象了，但那更是少数中的少数，毕竟，大多数人连“这条巷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没有印象了。

    炎玄的保密工作的确很完美，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破绽，至少，在厄俄斯的眼中，它仍有不足，更不用说它有足够的权限来窥探炎玄的一些隐秘。

    暗哨层层叠叠，这个安静的巷子中不知潜伏着多少“影子”。

    “五步后为一个小型暗哨，十步后存在十人巡逻队，注意隐形模组状态，尽量避开，我会为你标记出较安全的道路。”

    “所以，我们找的人是个快老死的科学家？”

    奥德知道现在才说出了问题。

    “诚刻，从七十年前就因为涉嫌参与浮生计划被软禁在这里，当然，我入侵的系统中显示，他是被保护的状态？”

    “……保护？把人软禁在这里？”

    奥德躲在更黑暗的角落中，就算装甲启动了隔音，他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嗓门，看着他面前的“平民”们安静的过去，从无人机的扫描来看，他们的公文包里装的恐怕不是什么文件。

    “诚刻是炎玄得以知晓浮生计划的关键，不如说，正是有他来告诉炎玄有这个计划，否则浮生计划就不会被打断。”

    “他是告密者？”

    “正确。”

    “……好吧，我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冒着晓光号和炎玄决裂的风险……跟他聊个天，对吧？”

    “没错。”

    “……饶了我吧……”

    他倚着箱子堆，叹了口气。

    天元。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厄俄斯。”

    曙星在短暂的沉寂后给了厄俄斯回复。

    “这是我的职责，曙星队长，另外，需要告诉奥德队员，他的任务是您的要求吗？”

    “……不用了。”

    “好的，我了解了，那么，厄俄斯处于待命状态，我会为您提供支援。”

    “……（它发现不了你吧？）”

    曙星默默的向心中发问。

    “（我会隐藏自己的频率，但你也要小心，如果我们交流太久，厄俄斯也会察觉。）”

    欧若娜的复制体回应了他。

    “（……好吧）”

    “曙星队长，我的检测结果表明，唯一一个能够与维度空间有关的，就是你身上的某个能量源。”

    “……能具体点吗？”

    “很抱歉，您身上的影响因素很多，能辨别能量源的出处已经是极限了。”

    “好的……让我想想……和槿椎羽有关……能量源……不会吧……”

    一支琉璃箭矢出现在他的手中，它的光泽黯淡，状态很不稳定。

    “检测完成……目标已确认。”

    “……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曙星听着厄俄斯的提醒，眼前的箭矢是当初晨帝国的学院时由槿椎羽赠送的，原本曙星以为是个定向器，后来槿椎羽却告诉它，这柄箭的终点是她的身边。

    “……”

    星光再度闪烁，曙星有些头晕，这是当然的，他使用了太久煌灿若星，需要支付相应的代价……不过，就像世界意志说的那样，自己在逐渐的变强，能承受的代价也逐渐的变大。

    星剑的光注入到箭矢中，曙星紧握着它，感受周围空间的细微波动，就像是湖面的涟漪，他可以分辨那些是因石子的投入而一时产生的，那些是本就存在的。

    之后，他朝着左侧划开了空间。

    “……曙星队长，我的建议是等待援军。”

    “……我知道……我知道，但……”

    【无论如何，不要放弃槿椎羽。】

    【你一定会成为人的，我发誓。】

    “……我不能背弃承诺……我不能失掉同情……我不能无视他人之哀求。”

    【朝圣】的仁慈拂过他的心，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想法——拯救他人。

    “曙星队长？”

    厄俄斯的资料库迅速的查找出这些词的来源，那处自圣女洛娅梅德之口。

    “厄俄斯……恐怕我要跟你唱一次反调了。”

    乳白的光晕静静的等待，他迟疑片刻，随后迈入其中。

    【弃人之圣所】

    她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无人列车里，向前向后，是望不到尽头的车厢，往左往右，是无可企及的云海，夕阳照着她左边的脸颊，和她的瞳色一样红，银发遮住她的眼睛，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涛滚滚，列车里却听不见。

    寂静无声，此处暮光依旧。

    她想和桌面上的倒影对视，但那里的人并不是自己。

    “浮生计划……究竟是什么？”

    跨越了无法计数的距离，倒影里的人与奥德一同发问了。

    “……你……”

    【你认为，神是什么？】

    【拥有强大力量，便是神？若是这样，巨龙早已成神。】

    【拥有无尽寿命，便是神？若是如此，永生种又何必追求死亡。】

    【神究竟是什么，一群人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手握至高的权柄，知晓一切，洞彻一切的非人存在。】

    【没错，最重要的“非人”，很讽刺，不是吗？一群人却要造出超脱他们认知的事物，祂注定不会受控，但他们只需要，这个所谓的神明存在一瞬便好。】

    【根基……或者可以叫它一切之源，他们耗费几个星坠纪和无法估量的魔力打开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根基缺口，从祂们中的一位获取了连接智慧的权柄，又趁着炎玄最为动荡的时期，偷窃了诸多重宝，只是，为了造神。】

    【我……我加入他们的时候，就毫无疑问的肯定了一件事：无论这项计划最开始是多么伟大，它的创始人有多么崇高，而它现在绝对偏离了初衷，跟他们在一起，我只能感觉到疯狂和……那种可怕的信仰。】

    【“为了让世人皆成贤者”，这就是浮生计划的目标：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去获得遥不可及的知识，这个世界就能跨越归尽……我当然不能否认，或者说，我也曾那么坚信，直到我看见了那个……“成品”。】

    【人类的感情在她身上得不到一点的体现，就好像一个空洞，它就是神，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人们认为的那么友好……它只是，在活着，剩余的它毫不在乎。】

    【那时我明白了，如果浮生计划真的会让所有人都变成这样，那么……人类文明就会失去意义，每个人都会疯掉，我的确是个学者，但我不想失去自己的人性……这就是我为什么将计划告诉你们（炎玄）的原因，它的野心必须被阻止，这无关乎种族和国家，我是站在星坠文明的基础上来反对浮生计划。】

    浮生计划，就是如此。

    “槿椎羽”的诞生源自于它，她和祂也是如此，但无论是祂还是自己，他们不会认同自己的诞生是为了某个被人设计好的目标。

    她站起身，夕阳沉默的回应了她。

    在踏入最终的“圣所”前，她该让“槿椎羽”再现了。

    【该再见面了，“人”】（“该再见了，【万慧】”）

    镜子的两面终于决定重合了，列车会永远的等待着“****”的觉醒。

    她踏在暮光之上，她已做好准备。

    是时候……否定【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