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许你拔剑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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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横空，黑色沙海一望无垠。 莫名的风吹动厚重而深沉的浓雾，呜咽流转，如泣如诉。 似低语，似仙灵叹息…… 朦胧迷雾中，隐约见一片片巍峨宫殿，雕廊画栋，楼廊百转千回，身姿婀娜的仙女迎风起舞，长袖招招。 庭院中，流觞曲水，酒宴欢笑声不断，推杯换盏，奏起丝竹管弦，仙音缭缭不绝…… 刹那间。 仙境蓦然消散！ 但见君王傲立苍穹，脚踏五色神龙，长戟指天，身后百万将士持戈相随，骏马嘶鸣，金铁相击，喊杀声震天撼地！ 一道道身影坠下云头，残肢碎体骤如雨落，染红苍茫大地，血漫汪洋大海…… 一切落下帷幕。 大地龟裂，殿宇倾塌，坟冢如山林立，棺椁连绵不尽，隐约中，有素白身影跪地悲哭，声声泣血…… 夜幕中，明月缓缓落下。 皓日陡生！ 昭昭天光大亮，一切都随风消逝了。 只剩下黑色沙海，重重迷雾，万古如一的萧索，生灵绝迹。 太阳渐渐升至正中。 那艘墨色巨船再度出现，屹立沙海之上。 一如既往，一声亲切的问候，在古船上响起：“谁他娘把老子衣服脱了？” 甲板上，一方水池中，苏岐从迷糊中醒来。 他望着天上那轮大日，涣散的目光缓缓汇聚，半晌后，幽幽一叹：“唉……” 赤果果从水池中站起，苏岐四下打量，一如既往：衣服不见了，食物剩下的零碎不见了，酒壶也不见了，都不见了。 随后低头，看向水面倒映里的面孔。 只有他，变得更帅了…… 又是一声轻叹，他走到船头，迎风站定，凉意从周身各处传来。 远方，那艘紫色古船正缓缓驶来…… 隐约中，可见三道人影立在甲板上。 苏岐视线越过古船，极目远眺，望向那迷雾重重的尽头。 他的目光渐渐沉重，而后锋利，而后狠辣，而后疯狂，而后坚定！ 今日，他决定：自杀！ 十年了！ 囚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十年了！ 三千多个日夜的重复，他受够了！ 但这些，还不足以令他下定决心结束自己的生命，真正令他感到绝望的是： 他要疯了，已经快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一场噩梦，甚至可能有一个更为恐怖的事实在等待他，他要在失去理智前做这一件事。 苏岐告诉自己： 这不是自暴自弃，这是一场实验。 结果只有两种： 一、他真的死了。 二、第二天他又活了。 对于第一种结果，苏岐恐惧。 对于第二种结果，苏岐绝望。 吊诡的地方在于：三年前，当他想到这场实验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就疯狂地在他心中生长，时时刻刻都在左右互搏。 至于此时的他，到底是否理智，已经说不清了，或许是疯狂战胜了恐惧与绝望？ “不就是死？” “谁怕谁？”苏岐指天大骂。 而后，各种死法又一次在他脑中一一掠过。 水池？不行，太浅。 撞墙？经验不少，但有可能一次不成功。 那把剑？插在地上，不雅观。 那就只好借剑了…… 顺便，再吃个断头饭吧…… 思寻间，那艘紫色古船渐渐来到近前了。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对白，再度上演完毕。 苏岐整肃衣袍，正襟危坐船头，将吃食一一摆好，细嚼慢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的吃饭。 毕竟是最后一顿了…… 苏岐吃得干干净净，拿起酒壶喝完最后一滴酒，他看向船下。 紫色古船上，三人呆立原地，默默看着他。 打量一眼手持青色长剑的秦柯，苏岐长身而起，施礼道：“可否借剑一用？” 紫色古船上，秦柯沉默少顷，将手中青色长剑扔了上去。 苏岐捡起长剑，指尖轻轻摩挲剑身，大笑道：“好剑！” 继而躬身道：“诸位，今日一别，恐难再见。” “十年来，多谢三位赠我酒食。” 船下三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依旧呆呆立在船上。 “哈哈哈……” 苏岐蓦然放声大笑，他手执长剑，枯寂十年的心绪，陡然心潮澎湃！ 面临死亡，竟生出无限希望来。 苏岐闭目，双手握剑，横在喉头，用力一拉！ “哧哧哧……” 没有鲜血，没有死亡，只有火花从他喉咙与剑锋的交接处，四溅而出！ “前辈！” 紫色古船上，三人瞪大了眼，他们万万没想到，前辈借剑是为了自杀！ “嘎吱……” “嘎吱……” 一剑不成，苏岐不停地在喉头拉动长剑。 船下三人：“……” 良久后，苏岐睁开眼来，咬紧牙关，目光里透出狠辣与疯狂。 他不甘心！ 随即，双臂前伸，双手紧握长剑，朝自己腹部用力捅去！ “咔嚓！” 青色长剑应声而断，折成两截…… 船下三人：“……” 苏岐不死心，没有停下动作，一捅再捅！ 这一幕在黑色沙海，墨色巨船上不断上演…… 良久。 苏岐扔掉手中只剩下剑柄的青色长剑，颓然跌坐在甲板上。 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垂头喃喃自语。 ………… “前辈，莫不是疯了？”陆修缘大骇。 姜灵韵叫道：“英俊的小哥哥，你别捅啦……” 秦柯沉默，不知是否在心疼他的配剑。 ………… “呵，呵呵……” 嘶哑的声音从墨色巨船上传来，苏岐歇斯底里地低吼。 “哈哈哈……” 蓦然，他狂笑起来。 眼中再度出现疯狂，站起身来，死死盯向那甲板正中的剑，走了过去…… 他躺倒在剑下，喉咙靠向剑刃。 面目狰狞地把头一偏！ 鲜血立时从喉头喷涌而出！ 苏岐望着天上那轮大日，嘴角带着解脱的微笑。 终于，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天光流转。 迷雾随风而行，如潮涌动。 太阳沿着亘古的痕迹，朝西方缓缓掉落。 月亮从大地尽头升起，接过照亮世间的重任，洒落不偏不倚的光辉，生灵同沐。 及至月上中天。 那迷雾中再度出现一片片巍峨宫殿，雕廊画栋，楼廊百转千回…… 一幕幕逝去的画面再度上演。 大地龟裂，殿宇倾塌，坟冢如山林立，棺椁连绵不尽…… 那道素白的身影，跪地悲哭，声声泣血。 蓦然！ 她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静静凝望，目光穿过重重迷雾。 她抬起脚步，朝凝望的所在，踽踽前行。 她步履蹒跚，不时跌倒在地，艰难起身后，继续前行…… 她乌黑的长发渐渐化作白丝，姣好的面庞渐渐生出皱纹，笔挺的身姿渐渐垂首佝偻。 她从长河的上游走来…… 她从万古的枯寂中走来…… 她走到那艘墨色巨船上，虔诚的双膝跪地，伸出枯枝般的手，握住少年掌心。 “许你一世无忧……” “许你霜天自由……” 迷蒙的长河里，回荡起古老的低吟。 月光下，重重迷雾笼罩的黑色沙海中。 那艘墨色巨船上，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许你拔剑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