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晚上，我失眠了。

    其实很想入睡的，然后做一个很长的梦，等梦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实验室的桌子上，笔记本电脑还开着，手边搁着凉透的雀巢咖啡。只是无论我怎么臆想，这样的事情终究不会发生。这只能算幻想，美好的幻想而已。

    末日，不知什么时候像家常便饭一样把这个词挂在了嘴边。我以为末日只存在于小说家天才的想象中，或是逼真的电脑特效里，却没想有朝一日，我真的生活在了这样的世界。

    破坏我们和平的家伙，被我们称作虫子。据王勇说，那种凶残的怪物来自外太空，为此，我还赌输欠他一顿牛排烧烤。依他的个性，肯定会为此追究到底的。

    灾难的第二天，我们依旧在校园里等待救援队的到来。当然，我寻找幸存者的计划也才刚刚开始。

    沿着昨天的路迹，我们继续往北。一座高耸的楼房矗立在我面前，王勇抬头眯着眼望着楼房。

    “这是什么地方？很壮观的样子。”他问。

    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在我大学生涯的后半段，我几乎有十分之七的时间在这里度过。这座巍峨的十二层高楼正是E病毒爆发初期，我的出发点，H大学的实验楼。

    “这里是学校实验楼，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实验楼里应该还有许多学生和老师。”我说。

    “你不是说你的同学都隔离在礼堂吗？”

    “说不定，我们进去找找看吧，也许还有人活着。”

    我们打算从十二楼一层层往下找。因为十二楼有我在的实验室。

    还是那条熟悉的走廊，还是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台上放着一盆吊兰，已经好多天没有浇水了，以至于叶子都已卷曲泛黄。

    推开实验室的大门，面前的景象是这般的亲切，所有的回忆在我头脑里清晰呈现出来，我和季颖的小打小闹仿佛还是如昨天发生的事情。现今已是人去楼空。

    “我听你在电话里常常提起她。”王勇说。

    我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手里正拿着一张照片，那是我实验室的集体照。我和季颖，还有其它实验室的朋友，我们的导师站在最中央。我记得那是我们参加省里的比赛获了奖，大家都很激动，于是拿着自己的奖状在实验室楼下合的影。那也是我和季颖在一起的唯一一张照片。

    “她死了，患了E病毒。”我说。

    王勇叹了口气，表示同情。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起咖啡杯，手指放在电脑的键盘上，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因为王勇就在我旁边，我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哭，于是一直忍着，忍着，忍着。

    我翻开抽屉，在里面翻找，希望能找到值得留念的东西带走。结果我只在抽屉里找到了些草稿纸和出租车发票，还有些废弃的电路板。直到此时，我才后悔，过去没有留下值得自己怀念的东西。现在，只剩下一张照片了。

    我继续翻找着，突然在堆餐巾纸下发现一只小巧口琴，拿在手里，盯着看着。然后，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这只口琴是我父亲在我十岁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母亲的病还没有那么严重，父亲也非常疼爱我。那是我整个童年最幸福的时光，就像是众星捧月的王子。父亲送我口琴，还教会我怎么吹奏它，他说：自己不在的时候，只要吹这只口琴，他就会来保护我和母亲。

    但是！第二年春天，父亲便抛弃了家庭，离我而去，也就是那一年，母亲在医院查出了患有严重的肺结核。

    我的天，塌了。

    随后，我上了初中，认识了故友，王勇，他把我从痛苦中救了出来，一直伴随我到现在。

    默默地陪伴着我，在精神上支撑着。

    “要把它带走吗？”王勇问。

    我点点头，将口琴和实验室的合照放在了上衣最里面的口袋，然后悄悄地和上门，离开了实验室。我有直觉，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的离开，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来这里了。

    我站在门口，目视着，心里默念了一句：

    ——别了，我的过去。

    …………

    我们去了实验楼的下面几层，情况很糟糕，没有发现活着的人。大家都死了，大多数人都被E病毒感染，被鬼蛇吞噬。可也有的不是。

    当我们打开某扇大门的时候，里面的景象让我们惊呆了：

    地上横陈着三具尸体。

    两男一女，已经辨不清容貌，浸染衣衫的血液也早已凝固。其中两个男的仰面倒在地上，肚子上被扎了数不清的窟窿，各种奇怪的液体淌了一地。有个男的手中还握着半条凳脚。而那个女的卧倒在朝向门的一侧，估计是在逃跑的时候重伤了脑部，头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歪在肩膀上，从脖颈溅射而出血液染红了整面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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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