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花:云隐现身
来者正是云隐公子萧岄,今日的她一身黛蓝色的紧身衣,头戴同色齐肩的短帷帽,帷帽下也是包巾覆面,连同脖子一齐遮住,背上双剑,足蹬长靴,英气逼人,干练非常。 大约扮成男装的原因,萧岄在喉间系上了束声带,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粗了不少。 铠甲兵不知来者是谁,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让她进来。 陈瑜民审人审到一半,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露脸的剑客,他皱皱眉头问道: “敢问来者是哪位?” 萧岄抬手回礼,“在下云隐。” 云隐?云隐公子? 刚刚还一片死寂的明月楼终于有了些议论声: “云隐公子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关中一带有名的大侠,打过山贼,修理过恶霸,救了不少人,就是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没人见过长什么样,那怎么知道是这个云隐公子做的?” “被他救过的人说的呗,手持双剑,武功也好,被救的人为了感激他,都叫他一声‘云隐公子’。” …… 议论声不少,不过估计没人能猜到,这个关中地区除暴安良的大侠,其实是相府的大小姐。 这些议论声陈瑜民也零零碎碎听了些进去,对于这个云隐公子,他有所耳闻。在关中一带百姓口碑不错,有些被山贼所苦,官府又鞭长莫及的村子更是把云隐公子当救世主,正义的化身之类的云云。 只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今天突然来掺和这一摊浑水? 萧岄心里也很无语,她来蹚浑水纯粹是意外。之前她一直不相信她家大嫂若昭为求佛法真的会跑到龙华寺呆着,总觉得是因为什么事她二哥把她藏起来了,不然二哥怎么最近一个月天天一大早就跑出去?今天二哥萧岚又是一大早就出门,神情还格外严肃,她以为萧岚是去找若昭处理要事,自己也想帮个忙,就一路尾随到明月楼,百无聊赖地在明月楼的屋顶上呆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时候发现明月楼出事了。 明月楼出事那可不行,她哥还在里面呢! 于是她就趴在明月楼的屋顶上,悄悄挪了一块瓦,伸着脖子瞪大眼睛往里面看。 原来是陈瑜民来抓西突厥jian细的,多半是党争,应该波及不到她哥。 而且那个白衣的明月姑娘,看刚刚跳舞和走到陈瑜民面前的动作身形,她基本可以确认那个白衣女子,就是风波庄的头号杀手月汐。 萧岄认出月汐也比较意外,江湖上传言没人见过月汐的真面目,因为见过她的人都死了。所以,除了风波庄若昭身边的人和萧岚以外,没人知道月汐其实就是明月楼的头牌明月姑娘。但萧岄之前被月汐救过,对她功法、招式之类的都很熟悉。看她在水上跳舞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那不是一种舞蹈,其实是一套剑法,月汐最拿手的剑法之一。 既然来者和她哥无关,又有月汐这样的高手坐镇,她就自然而然在屋顶开始高枕无忧地看起戏来。 看着看着就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陈瑜民不是过来抓jian细的吗?明明抓到了人怎么还不走,还这里审来审去的,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么一想就愈发觉得姓陈的来意可疑,关键是月汐还偏偏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说,她一着急,心一横,就从屋顶飞了下来。 月汐其实一开始就发现明月楼的屋顶外趴着个人,后来她跳舞的时候发现那人是萧岄。既然非敌是友,她就没有多管,没想到她突然闯进来,要替她明月楼讨个公道。 月汐第一次体会了一把哭笑不得的感觉。 “既然是关中大侠云隐公子,不知公子此来何意?” 陈瑜民不知对方来者何意,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先给他戴个高帽子,再慢慢问他来干什么的就是了。 “陈大人,实不相瞒,在下与明月楼有些交情,受人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如今陈大人要抓的jian细也抓到了,何必赖在这明月楼不走,岂不是于您的清誉有损,也让在座的诸位大人难堪?” 萧岄这话确实不假,明月楼的主人明月姑娘,也就是月汐,就在几个月前从她师兄孤鸾手下救过她一命。而且早在秦岭学艺的时候,她们之间也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交情。 陈瑜民正斟酌着词句怎么回答这个剑客,毕竟云隐公子名声在外,不少人视作大侠。若回答得不好,确实有损华阴陈氏的名声。 就在此刻,一阵悠然自得的脚步声从一楼大堂的楼梯处传来。 “陈大人何必和一个江湖剑客计较,西突厥的jian细危国害民,陈大人怎么审也是不为过的。该走的程序一个都不能少,这些事,又岂是一个江湖剑客能知晓的?” 玉树临风,悠游从容,无怪那些京城的女子皆唱: 掷果笙歌琥珀光,侧帽嵚崎似秋霜。道尽天下风流事,东海兰陵萧玉郎。 萧岚轻摇着一把折扇,在一众手持唐刀的重甲兵中慢悠悠地晃了出来。都说萧府二公子丰神俊秀气质卓然,那泰山崩于前而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就和春日踏青一般怡然自得,估计此刻就算是斧锧加身,他也依旧能谈笑风生。 “萧二公子?”陈瑜民细细打量这个大冬天还摇着扇子的人,“你这是打算跟本官唱哪一出?” “哪里哪里,”萧二公子收起折扇,从重甲兵让出一条缝隙中走到陈瑜民的面前,他抬手行礼道,“陈大人在元夕佳节勤勉公务,为我大唐察jian除恶,实在是没有比您更敬业的好官了,在下是敬佩非常。” “这高帽子本官可戴不起,现在就有这关中大侠云隐公子非说本官不给诸位大人面子,萧公子你待如何?”
“嗐!”萧岚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陈大人处置得法,相信在座的各位大人没有不认同的。如今这江湖中人不懂事,您这般心胸宽广,又何必和一个小小剑客过不去呢?” 这下轮到萧岄在一旁傻眼了,她没想到她亲哥竟然不是来帮着她的,竟然是去帮着陈瑜民的? 萧岚看向在一旁傻站着的萧岄,隔着帷帽和包巾都能猜出她现在的表情。他慢慢悠悠地在这僵持的大堂踱着步,看似漫不经心地走到萧岄身边,在她耳边厉声低语道: “快走!” “别掺和这事!” 萧岚自然看懂了月汐站在一旁由着陈瑜民审jian细的原因,只是其中关节复杂,萧岚一时半会和阿岄解释不清楚,只能劝她早点脱身。一旦陈瑜民有心责罚,或者萧岄在此时暴露了萧府大小姐的身份,于萧岄于他于萧府,都是一个说不清的大麻烦。 月汐在一旁也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刚才萧岄突然跳出来为她出头,她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办。还好有她亲哥出来教训了她一顿,又顺带给了陈瑜民一个台阶下,如今这危局,算是解了吧。 陈瑜民犹疑不定地在明月姑娘、萧岚和云隐公子之间打量了一下。不知是萧岚的那一番道理说得好,还是他的官威逼人,那个自负有些本事的云隐公子也不多说话了。他又环顾了一下坐在二三楼雅间的客人,有的起身回避,有的故作和朋友聊天状,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呵!那些不敢露脸的人,只怕都是他的同僚,朝廷禁止狎妓,前段时间刚抓了一个狎妓出人命的潘持净,却还是有那么多人顶风作案。 他举起一封从jian细身上搜出来的文书信件,提高了声音让整个明月楼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是突厥文字,上面所写的内容经本官旁边的翻译,可证实是监视我朝官员的生活起居和人事往来。这三人正是西突厥派到我大唐来的jian细,打扰诸位雅兴的不是本官,而是这些为非作歹的jian细。” 此言一出,整个明月楼议论纷纷,大惊失色者、忧国忧民者、对他感激涕零者,不可胜数。 陈瑜民环视四周,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 接着他又朗声道: “按照规矩,在场涉事者均需一份口供,无奈此事牵涉在场诸位人数众多,此时又是元宵佳节,本官实在不忍心留诸位太晚。因此,在本官这里留下身份文牒上的一应文字,便可无事离开明月楼。”